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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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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萧喻的房间正好与楚云非的相邻,只是隔音再好的房间对于耳力非常人可比的萧喻来说,细微的响动都能听得仔细。
并非他有意去窥探楚云非的动静,方才初见,却有种重逢的熟悉感,这让他很在意。
相貌如此出众之人,只需一眼,便不会忘记。可是,又的确没见过少年。故而,心下有了计较。
楚云非失笑,人人称颂的大侠,怎的会有听人墙角的举动。一想到小时候的他偷偷摸摸的来找自己玩,心情不由畅快许多。
既无他意,楚云非也没有制止,吩咐小二准备浴桶和热水。把门反锁好,打开白色的瓷瓶往浴桶里滴了几滴药水,片刻后,水变成了淡绿色,更有清香飘散开来。
这并非沐浴用的香料,而是调理身体的药,是楚云非特意为自己研制的。
小时候的体弱实属天生,只能好好将养着,假以时日也能和正常人一样。那场变故后,根本无暇顾及身体的缺陷,只能废寝忘食的专研武术,医术和毒术,在短时间内逼迫自己迅速变强。
没人知道那十年,自己的心境如何,又是抱着怎样的念头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往生死边缘逼迫,又是靠着什么坚定的信念,把自己一次又一次从黑暗的泥潭里拉出来。
反复折磨,只为磨炼坚强的意志。
深入骨髓的恨意烙在心头,时刻提醒自己大仇未报,逝者难以安息,冤魂何处为家。唯有手刃那些贼人,才能告慰亡魂,才能抚平滔天的愤怒。
十年的自我折磨,终究换得一身非凡的武功,令师父大为夸赞的医术和毒术。也因此,身体亏损得厉害,只能靠着逆生丸和药浴仔细养着,或许有恢复如常的一天。
在心愿未了前,绝对不能倒下。
楚云非脱了衣服跨入浴桶,双手搭在浴桶边缘,头枕着布巾,闭上双眼。舒缓四肢,享受片刻的放松。
热水环绕解乏,滕然而散的白气带着缕缕心事铺展在脑海中。那段不怎么触碰的回忆,似有苏醒的迹象。单纯的,美好的就像一个假象。白日里匪贼凄惨的死状忽现,荡碎了对往事的回忆。楚云非缓缓睁开了双眼,取下布巾仔细擦拭身体。
一盏茶的时间已到,楚云非跨出浴桶,只着里衣,在床上平躺着。在这凉意肆虐的夜里,也不盖被子。双手枕着头,望着床顶发了会呆,想着萧喻,慢慢睡去。
偷听已是不耻的行为,更何况偷听一个男人洗澡,萧喻内心懊恼自责,就算再对他感兴趣,也不该做如此下作的事。
确定楚云非睡着了,萧喻才提了剑,拿了壶酒坐在屋顶自饮自酌。
点点星光,抖落在夜幕上。
晚风袭来,吹动他的头发,扰乱了他的思绪。
房间里,楚云非睁开了双眼,拉过被子盖上,翻身睡去。
一夜无梦,加之药浴有安神的作用,自是睡得安稳香甜。楚云非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顺便在镇上转悠半晌,也不觉得困顿。
因事务缠身,祁少衣只来得及带些干粮便匆忙离去。
临水镇内随处可见江湖人士,若论打听消息,首选花芜客栈,恐怕这也是花芜清风的主要目的。况且,从南面前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大多数必然路经此地,投宿在花芜客栈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人一旦多了,门派杂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知道江湖上的风吹草动。
不过一晚,楚云非听了不下十人说起这次武林大会的另一个目的:萧家和花家的联姻。
萧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萧喻今年二十有三,小儿子萧肃刚及弱冠,二人尚未婚配。萧喻年纪轻轻,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多少江湖前辈都不敢轻易试探,大多数是怕输给后生晚辈而丢脸,故而,嘴上不住的夸赞,行动上却退缩了。
萧肃武功资质尚可,不出挑,但放眼江湖,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相比之下,萧喻的名气更大,况且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更是受万人敬仰,不少小辈都以他为榜样。许多门派都以萧喻为例教导弟子。
由此可推测出,花家的小女儿花澜织定是与萧喻结亲。两人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不失为一桩美好姻缘。只是,有无变数还未可知。
快到晌午,楚云非才转回客栈,找了个临窗的并且相对隐蔽的位置,要了酒菜,一个人慢慢吃着,再不理会小道消息,更不会在意谁进出客栈。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楚云非冷淡应对旁边那桌人对自己的轻佻浪语。
只要他们不出格,也就没必要生惹事端,徒增旁人注意。
不成想,那四人见楚云非不为所动,误以为楚云非是胆小怕事,只想忍耐到息事宁人。言语上越发的轻佻孟浪,甚至有一个人跃跃欲试,站起身朝楚云非走去。
楚云非深知自己这张脸很能招蜂引蝶,可是相由天定,他也无从改变。也不愿为了避免麻烦而敷面。真正罪恶的是那些心思龌龊心术不正之人。
“小公子这张脸真是比女子还美上三分,不知这身子如何。”说着,便伸手去探楚云非的脸。
还有三寸之差,须臾之间,那人的手指齐齐断落,鲜血喷流,他捂着断手在地上哀嚎打滚。
与他同行的人都没看清是谁出手,又是如何快速做到。一时慌了神,四处张望吼叫。
客栈立刻骚动起来,店小二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事,隔上几天总要闹上一回。只是,残局难收呐。
大部分人都站到一旁观战,毫不避讳的谈论着。
楚云非心情不悦,好好的吃顿饭,也能遇到不要命的好色之徒。停箸,喝了口茶,站起身理平衣摆,抬步离开。
“你不能走,刚刚是不是你下的手?”青衣男子手持长剑,指着楚云非,却因为忌惮而不敢上前。
其他几人皆是同样心思,只是将楚云非团团围住,不再动作。几人面面相觑,商议着该如何收场。不能认输,太丢师门的脸,又不能贸然上前,若刚刚真是他出手,仅凭他们几人,又怎么能全身而退,恐怕比地上躺的那个下场更惨。
裹着鲜血的断指在地上躺着,那人脸色煞白,痛晕过去了。其余几人竟无一人出手将他拖开。
客栈的人越聚越多,看闹热的也躁动起来,鼓舞那几人动手。
楚云非很讨厌嘈杂的气氛,本就心情不悦,现在更是没了几分耐心与这几人周旋。出言便是三分冷冽,七分不耐,“是我,你待如何?”眼神冷冷的扫过几人,另他们面色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为何下此毒手?”一人战战兢兢的问道。
“哦?”楚云非看着已经痛晕过去的人,勾起一抹笑,“这种程度就叫毒手?看来,你们见识太过浅薄。”
“小子,你太狂妄了。”一人显然被激怒了,虽然他的师门不大,好歹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要是传出他们被一个少年吓得不敢动手,岂不是太失颜面,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
“狂妄?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狂妄的。”
三人一起涌上,一番缠斗中,连楚云非的衣角也未曾触碰到。他们恼羞成怒全力以赴,楚云非身形轻松的躲避,权当逗着他们玩玩,发泄糟糕的心情,借此忘掉那些让人愉快不起来的小道消息。
看热闹的人一边倒的嘲笑几人武功平平,连一个小娃都打不过,甚至近不了他的身,不如早日回门派勤修苦练,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斗得正起劲,萧喻和苏玦回了客栈,见此场景,又起了平息争斗的心思,在看到被围攻的是楚云非时,有点坐不住了。好在被苏玦摁住了,让他静观其变。
楚云非并不主动出击,只是躲避所有的攻击,身形变化,衣角翻飞,好一副风流之姿。反观另外三人,每一个招式都是凶狠的,要置人于死地。他们的力气很快被消磨殆尽,仍是碰不到楚云非,羞愧之情增加了他们的胆量,其中一人气得满脸通红,停下动作,喘着粗气吼道:“长着张娘们儿的脸,只会躲吗?轻功好又怎样,不如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另外两人纷纷附和。
此话一出,楚云非飞身立于一张桌子上,定住身形,眼神冰冷的看着说话的人,面色如常,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入了心,寒了骨,让人背脊发凉,双腿不自觉的软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摄人心魄的眼神,那股透着嗜血的寒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那人恨不能咬断舌头,十分懊恼情急下的激将之法。
“找死。”
萧喻暗道不好,飞身前去试图阻止惨剧的发生,奈何,仍旧迟了一步。
一枚黑色的针毫无偏差的刺入那人的额头正中,皮肤迅速变黑蔓延,须臾之间,皮肉脱落腐烂。
被刺之人,未发一声便已死去。
剩余二人见状,腿软得迈不动步子,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齐齐跪下,声泪俱下的磕头讨饶。
任凭二人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楚云非仍不为所动,手指已捏两枚黑针,举于眼前,全然不看跪地讨饶的两人。
围观的人见势不妙,瞬间散去。开玩笑,那身形,那毒针,那武功,可不是在场的人能比拟的。若是有个万一,针扎歪了,下一具尸体就是他们其中之一。
“饶你们?”楚云非淡淡的反问道,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起来,睥睨着二人,“腿怎么了,嘴怎么了。方才的气势哪去了?我本想饶你们一命,不成想,你们得寸进尺,更是犯我大忌。若就此饶过你们,岂不是坏了我的规矩。”
“楚公子,就此罢手吧,他们已经求饶了。”萧喻站到楚云非的身边,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以至于发愣片刻,那人就死在自己面前。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能不造下杀孽,还是尽力避之为好。实则,内心也不愿他杀人。
“萧大侠是要管我的闲事吗?”
“若你执意如此,这闲事我管定了。”
“狂妄自大。”
“想杀他们,先过我这关。”
见萧喻插手此事,楚云非心中滋味难言。他竟然为了别人与自己对立。
话落,两人飞身缠斗起来。
起初,萧喻有意让他,渐渐的发现,楚云非的内力深厚,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若不出全力,只怕很快就会处于下风。这般厉害的少年,为什么在江湖中未闻其名。
仅仅思索片刻,就让楚云非占了上风,两人皆无殊死搏斗的意思。一来一往中,萧喻得以细细观察起楚云非,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袭来。面容轮廓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随即自嘲一笑,性别都不同,怎么会是同一人呢,许是浓厚的思念出了岔子。
刚刚散开的人又回来观战了,高手对决的场面实属难得,况且,其中一人还是萧喻。
两人交手,虽无性命之搏,但是楚云非的身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苏玦皱着眉头思考少年的来头。他像凭空出现的人物,无人谈及,更无任何关于他的信息。而他的武功竟然与萧喻平分秋色,实属罕见。
与萧喻的对战中,楚云非被逼使了八成功力,才能略胜一筹的压制住他,瞅准空档,将手中的两枚毒针撒出,正中二人的咽喉。顷刻间,惊呼声四起。
“你。”萧喻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他什么时候出的手?速度之快,根本没看到。
“萧大侠,既然人已死,我们就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楚非云撤了力,飞身站到二楼的围栏上,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杀了他们?”萧喻恼怒道。
“就凭他们对我不敬。足死矣。”
“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云非凝视着萧喻,并没有说话,思绪流转,又忆起了那段往事,回不去的纯粹。最后翻身下了围栏,径直回了房间。
一场比试就此落场,也够江湖中人谈论许久了。
小二很快便来收拾残局,将已死之人拖入殓房,并给其门派送去书信,简单叙述死因为何,何事而起。
直到楚云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喻才收回视线,兀自沉思,方才的交手中,他切身感受到楚云非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且未用尽全力。江湖中何时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凭他的路数,根本无从判断他师承何派,亦或师承何人?
此番疑虑,苏玦自然也在思考,不由感叹,脱离江湖太久,未尝是件好事,况且,这人凭空出世,武功之高,所用之毒未曾听闻,手段也残忍,仅仅是冒犯了他,就将人赶尽杀绝。此人,若是能规束自我,威胁会小很多,若是行事乖张,必定棘手得很。
“萧喻,他不会去参加武林大会吧?”
“不知。”
“需要试探一二。”
“我自有考量,你放心。”
“你怎么了,心思怠倦,是不是很棘手?”
“并不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思索无果,萧喻只得放弃无谓的探寻,与其自我烦恼,不如直接去问。
“你何时见过?这般人物,怎么从未听你提及?”
“忘了,似乎很早之前。你不必理会我,我去找他谈谈。”
“万事小心为上,他会使毒。”
“君子磊落,我既没有冒犯他,想必不会随意对我出手。”萧喻笑说道。
一路心思凝重,待回过神来,萧喻已经走到房门口,正琢磨该如何开口,里面传来了楚云非清冽的声音,毫无感情的波动。
“请进。”
萧喻推门而入,楚云非正坐在桌旁,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面上风轻云淡,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虚幻,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这般心态,若不是杀人如常,就是冷心冷情之人。不知为何,心有点堵,闷闷的难受,萧喻转身将门掩好,这才走向楚云非。
恍如隔世,曾经他也是这般走向自己,只是那时童稚未退,笑容暖人,而不是现下,面色隐含怒气,眼神有着不解的责备之意。
“请坐。”楚云非为萧喻倒了杯茶,推向他,“请。”
观他模样,楚云非认为还不到与他相认的时候。
“多谢。”萧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楚云非又为他续上。玩味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怕我下毒?”
“我信你。”
“萧大侠这份信任倒是莫名其妙,你我不过初识,方才还打了一场,也见识了我使毒的狠戾,眼下谈及信任二字。不觉得太过草率了吗?”
楚云非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都收入萧喻眼中,铭记于心,记忆越发的清晰,就要和眼前之人重叠。那些相处的日月,那段童年最美好也是最难以释怀的经历,一直是心中的结,只有那人能解开,以致于,到目前为止仍未婚配,只为等那一人。
困于记忆中,萧喻的思绪繁乱,直到看到楚云非眉尾的那颗若隐若现的痣,心中有惊喜顿生,恍惚中轻声喃喃道:“阿蝉。”
熟悉的呼唤,楚云非呼吸一窒,浑身短暂的僵硬,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当做没有听到。以喝茶的姿势巧妙掩饰内心的波动,原来他不曾忘记过。
“对不起,我失言了。”回神过来,萧喻方知行为冒犯,不由得面上泛红。
“无妨。”楚云非并不打算追问阿蝉的事。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萧喻已经忘了来的意图,许久,才开口问道:“敢问楚公子,是否认识一个叫阿蝉的女孩。以前住在楚家庄后山上。”
“不曾。”
“怒我冒昧,你和她很像。”怕楚云非误会自己说他长相像女人,赶紧解释道:“初见,我以为你们是亲人,因为你们的相貌太过相似。若你不是男子,我定以为你们是同一人。”
楚云非喝茶的姿势一顿,只是片刻,又若无其事的品茶,未开口。
一室沉默,萧喻心知自己说得太多了,冷静了些,才想起来的目的,起身拱手道:“在下告辞了。还望楚公子凡事别太过,伤己伤人。”
“多谢提点。只是,我一向认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他后悔来世走这一遭。”
话里的狠戾自不必说,少年清冽的嗓音,又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吐出这般无情决绝的话,萧喻不得而知。回头匆匆的看了一眼犹自平静品茶的楚云非,想说点什么开解他,又觉得多管闲事会惹他恼怒,一时间,竟忘了跨出房门。
“萧大侠,还有何赐教?”
“冒昧了,告辞。”
萧喻被点醒,甩开那些无端的想法,连忙跨出房门,并仔细将门掩好。看着紧闭的房门,隔断了楚云非俊美的面容,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