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吾与》琵夜霓

4、周而复始

　　六月七月 ，度过八月，西翠就可以转战别处，她要提着行李奔向新地方，一路小跑迎接新生活。
　　“你要准备好这个，准备好那个，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很麻烦的呀！”西翠不满的向和婉哭诉，嘟起嘴的样子像是小章鱼。
　　“那是因为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东西。”和婉意味深长的说。
　　不要忘记，可惜现在已经忘记了。已经忘了，牢牢的记着他将会被忘记在这个地方，永远遗落在此。谁也无法带走。
　　西翠可怜兮兮的想，却又意识到，这样他就可以留在这里，永远不会再把时间的距离拉长，永远固守在此，时间定格在一亿五千七百六十八万秒的距离上，不再向前。
　　暂停住了的指针。
　　以此作为结尾，西翠咬着牙打电话，带着哭腔找晏楚。
　　她跟晏楚牵着手，轻轻柔柔的说：“我是多么喜欢你的呀！”
　　她像是粉红色的小礼服，她像是天鹅绒的小礼帽，她像是巧克力的小糖果，她像是真的没有别的情绪，一心一意和晏楚牵手，于是晏楚就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吻，又亲了亲小嘴。

　　她在这里又是一个样子，她成了水中的波纹，她成了涟漪，她成了跑圈圈的运动员。她拿着小火炬向终点跑去，廖壁在终点等着她，站的像个标杆。那样的角度看过去，他像一个严肃的审判员，不苟言笑，西翠看着他的模样，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么，我想同你讲些话。”
　　沿着坡路向下走，西翠的鞋跟与路面的石子磕磕绊绊，转弯的时候，她脚下一滑，身子向前倾倒。
　　廖壁去扶她，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回到她：“我知道了，你说吧。”
　　西翠突然有说：“我又不想讲了。”
　　“这样啊。”廖壁应了一下，接下来就没有了对话。

　　一直向下走，西翠一颗热忱的新也跟着向下，直到最后，她忍不住了，停下来，扯着廖壁的衣领问：“我问你，你要好好回答我！！”
　　“恩……好。”廖壁被她吓了一跳，终于在脸上带动了些表情。
　　“我问你，如果我离开这儿，你会不会想念我？”
　　只可惜，西翠从廖壁眼中看到的却不是理所当然里她想到的答案。

　　那种没有波动的眼睛里，除了黑色的瞳孔是唯一的点缀外，只有一些微弱的红血丝。
　　廖壁摇摇头，只是皱了一下眉。
　　西翠倒吸了一口凉气：“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感情么？！”
　　“你难道就——”西翠提高声音冲他喊，看到他侧过头去，突然就泄了气：“算了，实在是没意思。”

　　行李送走后，西翠与演出面对面站着，那些都说到烂了的分离的话，西翠都已经没了热情。
　　“走了，再见。”西翠示意摆手。
　　“西翠。”晏楚抓住她的手：“你说我们还会再见么？”
　　“怎么都这么问？”西翠低头笑了起来：“只要想见，就会见面的。”
　　晏楚摇着头说：“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西翠眨着眼睛问。
　　“算了，走吧。”晏楚将她往安检处推，看着西翠走入登机口，然后身影袅娜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似乎是有着西翠身上的香水味道钻进了他的嗅觉里，随着雪夜流经全身，又凝聚到心脏，植入记忆力。晏楚转过头，似乎眼前的还是西翠那张明亮的面孔，跟随者他的细胞一同死亡，重生。

　　伴随着耳鸣声，西翠望着天空。
　　浅蓝色的天空暴露在机舱的小窗户上。成团状的白色烟雾偶尔遮蔽了清空，西翠还在幻想是否是高空发生了火灾，却听到旁边的小孩子问妈妈。
　　“妈妈，那是飞机的尾气么？”
　　孩子的母亲宠溺的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瓜说：“不是呀，那是云彩。”
　　“可是，为什么云彩会这么薄呢？它们不是一团团的么？”小孩子不依不饶的追问。
　　“因为呀……”妈妈看向窗外，眼睛里的温柔如潮水般，渐渐浮上来，她轻柔的说：“因为离得太近，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质，从远处看，永远只有表象，所以……”她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语气温柔又认真：“你也要做一个看清事物本质的人，不能迷惘。”
　　可怜的孩子完全听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只能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宝石。

　　西翠听到了这些话，像是看到了教堂里的圣母画像。
　　娓娓道来的道理，随着柔和的女声。西翠闭上眼，依靠着椅背，那些温柔的声音形成了一道道的波浪，向她身上拍打。
　　那样的触觉，像是沉睡在水里，漂浮在水中。

　　到底是廖壁还是那个少年还是晏楚？
　　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连云朵都被抛在了机翼下面，眼睛被水浸染后，看不清天空的色彩。永远都是深深浅浅的蓝色，满目的波澜，西翠徒感怅惘，压抑住了起伏不停的呼吸。
　　飞离过去需要多久？
　　那些时针滴滴答答的向前走，拦不住的脚步，有的人用8年的时间从两个星球之间传送了一句“你好么？”
　　是什么带我走的，或者应该问，是什么带我离开了你？
　　——是时间。
　　一亿五千七百六十八万秒的微弱时间单位计算。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追赶了，所以……算了吧。”
　　算了吧。为什么不是再见呢？
　　因为，是不可能会再见面的。

　　下飞机后，西翠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短信。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廖壁，居然会发来“对不起”，西翠气的手抖，她噼里啪啦的按着键子，发过去一条信息“你恶不恶心？！去你的对不起吧。”
　　“啪”的一声关了机，西翠取出了手机卡，顺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快步踏出机场。

　　那些流水的声音穿越过层层阻隔，进入到耳膜。
　　泠泠，汩汩，潺潺，涓涓，淙淙。
　　直到多久的以后，人们才能分辨的清这些声音的不同呢？
　　“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怎么练这种事情也弄不清楚？”这种经常被用来教训别人的话，在西翠听来，更多的像是对她发出的质问。
　　——我的脑子确实是进了水呀，西翠想，正因为浸了水，所以才那么迷迷糊糊。
　　醒醒吧。西翠在许多个肚子生活的日子里反复的念着这句话。时间确实像是歌词里写的如流水般逝去，毫不念旧的抛弃掉过往。她使尽全力的切身感受现实，无情的像是没良心的风流公子休掉了独守空房的娇妻一样。
　　醒醒吧。醒醒吧。那一汪碧潭，就是所有痛苦即将终结的地方。回到最初。重生。醒醒吧。求你了。

　　梳着俏皮短发或是扎着马尾或是长发直垂腰际的女生们穿着校服叽叽喳喳的从前面走过。可爱的花边平底鞋踏在地面上轻巧的像是在飞行一样。毫无负担，那是童话中长了翅膀的鞋子。
　　那些笑时清脆的声音，像是滴滴的水声传入了西翠的耳朵里。
　　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的身姿，她笑起来妩媚动人的面庞，都在看到那些校服平底鞋时变成了路边的花朵。
　　许多年后，解释为荣归故里也好，无论怎样都行，总之她又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熟悉的气息，从眼眶开始，充盈进身体的每个小细胞里，感动的是睫毛们纷纷颤抖，连牙齿都发酸了起来。

　　夏季的天空越来越燥热，防晒霜大批量上市。不脱妆的睫毛膏，限量版的眼影，一条又一条礼服裙，带珠片或是有缎带蝴蝶结的手袋。
　　有人为了保持美好的身材，弄了两张游泳卡，顺手给了西翠一张。接到礼物的那一刻，她愣了片刻，然后微笑这致谢。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天性怕水，忘记了她曾溺过水，忘记了她曾有过救命恩人。甚至连她斗险些忘记了许多的细节。
　　只是记忆力残留着一个人，一张脸，还有漫过记忆沟壑的淡淡水汽。就像是那条河上弥漫的雾霭，让人在长久眺望后，最终丧失了寻找的勇气。

　　“那个算命的师父说的真的很准呐，我今年果真是要结婚了。”新同事兴高采烈的久久不能忘怀刚才算出的卦。
　　西翠无奈的想告诉她真想：“你那满面红光的样子和你直接提问姻缘的态度，换了谁都知道你今年要大喜了。”
　　像是被迎头一棒，同事“啊”的顿了一下，恍然大悟。
　　“所以说呀。”西翠把刚刚卜出来的卦随水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里说：“所以说他算出来的都是骗人的，还说什么我会先凶后吉纯属乱侃。”
　　“他不是还说你命理泛水么？”
　　“那种东西随便都可以说，谁知道准不准。”
　　“可是他不是说你是水姻缘么？”
　　“什么水姻缘？是姻缘如流水还是姻缘由水定呀？“
　　“他还说——“
　　“哎呀，你怎么一直帮他说话？你们俩是亲属么？“西翠终于忍耐不住，爆发了出来。

　　其实并不是那位师父算的不准，而是因为太准了，所以她才不敢去相信。
　　她甚至想，那若是如崂山道士一般多好，完全是骗财，那该多好？
　　不会真的是水姻缘，不会是先凶后吉。不会是在临走前那位师父告诉她的“结在水中“。是终结在水中还是命中有结在水中？她是会在水中重生还是结束。
　　在这些对命运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之前。西翠突然对未来显出了抗拒的情绪。她不知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确实致命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