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梦谈》檐上晒雨

4、第四章

　　第二日，赵家公子从春水阁回来后便染了风寒，顺才说肯定是少爷半夜又开窗着了凉。赵家公子一病便病了小半个月，据说整日缩在房里，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病恹恹无精打采的赵嗣年坐在石凳上，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他腮帮动了两下，随后吐出了一粒葡萄籽。顺才打树影下走来，惊喜叫了声，“少爷！”，随后小跑上跟前，“您肯出来了？”赵嗣年笑笑，换了条腿翘着，“难得天好，给爷梳洗梳洗，今个儿要出门。”
　　“得来！”
　　赵嗣年整着襟口，视线瞥到顺才捧着的胡子上，别过脸去，厌恶道：“这个用不着，扔了罢。”
　　赵嗣年一路风风火火，脚下生风，到了观月楼。上了楼梯，房门虚掩着，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赵嗣年收了声，立在房门外，向里面看去。
　　“你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重重帘幕后，一着玄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青竹身后，身形熟悉，他情恳意切的说着，“四郎，办完这事早些回罢，大家都挂念着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青竹那淡淡的语气传进赵嗣年耳内，久违的声音让他放在门上的手失了轻重，“咯吱”一声，门内的人顿了顿，转身朝玄衣男子，“请回罢。”视线却是越过那人看向门口。玄衣男子没作声，赵嗣年仔细听着，在门猛地被打开时“哈哈”笑了两声，对那玄衣男子道：“阁下这便走了？”
　　那男子一身黑，脸色却白得很，露出的一截白净细颈上卧了一条黑蛇，邪气得很。他眯眼看向赵嗣年，不怀好意，只给出了一句话定论，“福薄命浅，活不太久。”
　　赵嗣年被他盯得发憷，大脑一时空白，再回过神时已不见了那怪人。他皱了皱眉，推门而入。
　　青竹站在光影间对他淡淡一笑，“你来了。”

　　其实赵嗣年早已备好了一套说辞，早已下定了决心，他觉得自己累了，这段感情如今走到这步田地，还如何挽回？可看到青竹笑的一瞬间，或许在门外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自己便败了。他甚至连去质问他方才那怪人的念头都没了。他只想将这些化不掉的执念，带着爱与恨熔在自己身体深处，日日折磨着自己，也好过有一天忘了这眼前人。
　　“想你，便来了。”赵嗣年千言万语咽下，笑着走到青竹身前，撩起他一缕青丝，俯身嗅了嗅。
　　“是么。”青竹抽出被攥着的头发，转身走出几步在案边坐下，带起一阵幽香。赵嗣年眯眼随着那香气走了两步，在小案另一侧坐下。案上摆了一个酒盅，两个酒杯，案边还备了几坛子酒，看样子早料到他会来。
　　“赵公子忙完了？”
　　青竹一开口便让赵嗣年想起前些日子的种种，一丝愧疚油然而生，也不知这愧疚该对谁。他尴尬笑笑，扯开话题，“今年雪少了些，眼看便要入春了，兴许不会再下了罢。”说着瞥向青竹。
　　青竹手里握着酒杯，眼眸半敛，许久才答非所问，“想来自你我相遇，已有十一余年了。”青竹字字清晰，极淡极轻，就像他同他讲过的每一句话，可赵嗣年还是听出了那万事云淡风轻后的压抑，就像他听出了那句“我也是为你好”后的悲伤。
　　赵嗣年灌了杯酒，不知该说些什么，起身走到窗前。天已经黑了，有勾栏摆了露天台，一女子着了红衣在台上跳舞。远处如墨天空，星辰点点。“今夜月色甚美。”赵嗣年听见自己说，“不如我们去房顶上喝酒罢？”
　　青竹略一点头，难得没有反对，走到窗前揽了赵嗣年的腰，一点足上了房顶，在赵嗣年在风中萧瑟的空档又带了两坛酒回来。赵嗣年目瞪口呆，最后只在心里叹了句，“好俊的轻功”。
　　这夜里两人就着月色喝了很多酒，青竹看着楼下喧嚣，眸里染上了几分烟火气，他微醺着脸，对躺在房瓦上半醉半醒的赵嗣年道：“我原以为，这人世的繁华，无论是悲还是喜，都不会与我有关。”
　　赵嗣年哼哼两下，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