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待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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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待选（下）
梦。
这是梦吧？
只有在梦中，才会有这般似真亦幻；也只有在梦中，世界如此寂静无声。我轻笑，周遭便瞬间有什么东西被点起，慢慢明亮起来。
虚无。
一片虚无缥缈。
虚本就是无，奇怪的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是虚无，空虚无际。不，我讨厌这样的感觉！我本能地挥手，大喊：有人吗？这是哪里？
无声。不，就连我的声音也无法被感知……我有些惊恐，想逃离，双足却无法动弹。
“画心……”陡然响起的声音——有人唤我。我转过身，隐约瞧见一张脸，看不清容颜，却无法抑制地散溢着悲哀。我喉头无法自控地尖叫，求求你们，谁都好，带我走！！！
不知什么时候，双足恢复了自由。我开始奔跑，不辨方向，怎么也跑不出这片虚无。
“姑娘……”一声长叹，前方陡然闪过一丝金光，我全力向那簇希望跑去，渐渐地，近了。光芒中竟坐着一位老者，一袭僧袍，青灯伴佛。
“姑娘，”老者开口，“你可悟了？”
“悟？”我不解，平复去内心的恐惧，我走到他身侧，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下。
老者双手合十，闭着眼：“姑娘，你还没有悟！狂花陌，锁清颜，生死判，途归路……”
“生死判，途归路？”我口中喃喃地重复道。
“姑娘，这是你的劫……躲不过啊躲不过！”
恋恋红尘，芸芸众生，谁是谁的缘，谁又是谁的劫？
人不知，佛亦不知。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古式的梁椽映入眼帘，侧过头，邻床的弦音已不见了身影，我手扶额，慢慢支起身，打算下地穿衣。
“呵，妹妹醒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我抬起头，带上笑容嗔道：“姐姐真是，自己起了也不叫我！”
“你呀……”弦音笑着摇摇头，“我可是叫了你的，唉，真是没见过你这懒虫样的！快起吧，时候不早，不少人啊，已经在等梁公公了！”
“梁公公？”我一面穿衣一面看向弦音。
她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我，说道：“你竟不知道梁公公，他可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梁九功梁公公啊！”
梁九功？我暗自称奇，那个同李德全并称康熙朝两大太监的梁九功？
“那李公公？”
“嗨，妹妹还真是奇怪，不知道梁公公却知道李公公，李公公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管乾清宫外庭的事务，而梁公公管着宫里其他的杂事儿。”
我一面费劲地穿上清朝特有的花盆地一面啧啧称奇，原来《雍正王朝》也不是全照史书来拍得。
正想着，门外一阵喧哗。弦音推窗向外看了看，蹙眉到：“看样子，梁公公的人怕是到了，妹妹可好了？”
“可是好了，姐姐我们走吧！”
储秀宫的庭院里此时正挤满了明眸皓齿娇俏可人的满族少女。我紧拉着弦音的手，微微蹙眉，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如果是N*3 个女人呢？那样的效果就好比在一个房间里塞了三百只乌鸦，又好比现在这样。
唉……我在心里哀叹了口气，自欺欺人地安慰着，大伙儿都是待选的秀女，无论选中与否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怎能不趁此发泄发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弦音，弦音！”熟悉的声音，我随着弦音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向我们跑来的晴香。
弦音笑道：“我的好晴香，都是要作福晋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你的十二爷可要抱怨娶了个莽撞回去！”
晴香喘定，佯怒地白了弦音一眼：“哼哼，亏我还担心储秀宫那些奴才狗眼看人委屈了你，这才顶着十二爷的脸面过来给你打声招呼，想来你也不稀罕是吧？”
“稀罕稀罕，”弦音好笑地拉起晴香的手，“我和画心妹妹呀，可全仰仗喽！”
晴香这才笑开了颜，正要说什么，有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哟，这未来的十二福晋，怎么？和我们这些秀女一起，岂不折杀了我们，姐妹们你是说是不是啊？”
“呵呵呵……”
“哈哈，就是啊！”
我循声望去，一个花枝招展的少女正由一大堆少女簇拥着，她眯着一双好看凤眼，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她话一出口，周围的少女均嘻嘻哈哈地附和起来，私语间夹杂着明里暗里的嘲笑。
弦音见状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好看，晴香更是气得一脸青白，我见她浑身哆嗦的样子心下明了，那少女怕是执意来挑衅的，而且摆明了不把那十二福晋的头衔放在眼里。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疑惑，虽说这十二阿哥在历史上不是很出名，也并未参与九龙夺嫡，但皇子毕竟是皇子，怎么说也高人一等，眼前这少女的口气却如此之大……莫非她的家世可攀上亲王？
“菁芽姑娘说笑了，晴香不过与我交好，有些想我便过来瞧瞧，不会妨碍……”
弦音的话还未说完，那菁芽冷笑一声：“好一个兆佳氏弦音，听我惠姑姑说你在进宫前便攀上了一位爷，早作好了打算，是不是这嫡福晋的位子非你莫属了？”
“你，纳兰菁芽……你给我住口！”听到这话，晴香杏眼一瞪，显然已按捺不住，作势要冲上前去，我和弦音交换一个眼神，一左一右地拉住她。
“嘁，还找了帮手，看着眼生啊？”菁芽斜睨着我怪笑道，身边的少女们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透露着诸多嘲讽和鄙夷。
我无所谓一笑，放开晴香，走上前：“菁芽姐姐，妹妹可否向你请教一件事？”
“何事？”
“姐姐可明白何为孝忠义温良恭？可悉读《女诫》？可知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①……”说到这里，我略一停顿，弦音随即笑着上前接上。
“亦知闲是闲非不入我门，莫学愚妇不间根源，秽言污语触突尊贤，奉劝女子量后思前②耶？”
周围一阵静默，那菁芽的脸色显然不算太好，她恨恨撂下一句“等着瞧”，便转身惶惶而逃，围观的少女们也作鸟兽状散开。我和弦音的视线与晴香相碰，继而无声一笑，且作庆贺。
“可……妹妹莽撞了，”弦音笑罢，露出担忧的神色，“纳兰菁芽的惠娘娘娘家的人，这宫里的麼麼指不定就有他们的人，妹妹可算得罪了她，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晴香亦皱起眉：“是啊，弦音有德娘娘照应，不该有什么问题，倒是……画心，你宫里没有可依靠的主子，恐怕连宫职都讨不到轻松的！”
我感激冲两人笑笑，耸耸肩：“姐姐不必担心，这富贵荣宠妹妹本无心参与……倒不如安安分分做事，三年本本分分出宫，她们若执意为难怕也难找借口！”
弦音仍旧皱眉，面有沉思，却也没有再开口。这时离我们不远处的一扇门开了，一个大公公模样的人领着几个麼麼和太监走了进来，见此情形，原本喧闹的储秀宫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凝下心看着他们。
弦音在我耳畔轻语：“这位就是梁公公！”
见那梁九功领人径自庭院中间一个小高台上，轻咳一声，直奔主题地尖声道：“下面咱家开始点名，点到谁的名字就按顺序依次站到几位麼麼身后，听清楚没有？”
无人回答。但梁九功却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示意身后的太监递来名册。
“郭络罗氏香梅！”
“在。”
“嗯，色赫图氏颦蓝！”
“在。”
…………
“穆舒禄氏湘瑶！”
“在。”
“下一个，兆佳氏弦音！”
乍然听到弦音的名字，我们都是一愣，直到晴香推她，她才回神应声，冲我微微一笑后便缓步走向一位站在不远处的麼麼。
望着弦音离开的背影，我感到身边的晴香轻轻撇了撇嘴，我笑着转过头看她。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有些不自然地侧开视线，半晌才道：“我……先去定嫔娘娘那儿了，你，你自己小心注意些！”说罢，不等我答话急急转身离开，我笑着摇摇头，这才发现周围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小片人，有几位麼麼已经开始点人数准备领着秀女离开。见状，我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将精力集中在了梁九功那尖锐刺耳的嗓音上。
“下面，瓜尔佳氏画心！”
“在。”听到我的名字，赶忙应道。抬起头，我看见有一个麼麼正向我微微点头示意，于是小步快跑到那麼麼身旁，等着。
点名完毕，被分成几队的秀女分别由几位麼麼领着前往初选选试地点——例行的身体检查。常麼麼领着我们十七八个女孩来到重华宫的一处偏院，几位宫内的嬷嬷已候在那里，秀女们一到那儿也未曾休息，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检查筛选。
筛选的标准极其苛刻，从身材到体形，再到各种生活习性，凡是过胖的、过瘦的、过高的、过矮的，身体有异味者等等等等，通通撂牌子。麼麼们检查的很严格，待轮到我时，前面已经刷下了大半的人。
我刚由一位宫装婢女领着走进屋子，立刻便有几个人上前将我像木偶一样摆来弄去，时不时还有几道眼神在身上前后打量。我晕乎乎地仍由她们折腾，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到有谁说了声“好了，过吧！”先前的那位婢女便上前引我从另一扇门出去，七拐八拐地将我带回了储秀宫。
风还未褪去寒冬的凛冽，划过脸颊时还有刀割般的疼痛，我一个哆嗦回神，发现陆续有秀女回来，但显然人数较之先前已少了大半。
忽然听见有人唤我：“画心妹妹！”
我回头，浅笑：“姐姐，可来了！”
弦音快步走到我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难掩喜色：“妹妹想也是留了牌子吧？这便好了，在宫里，咱们姐妹俩也算有个照应了！”
说话间，又一个小太监走进来，满面笑容：“恭喜各位小主初选留了牌子，从明儿个起方才几位麼麼会开始授习宫里的规矩，请小主们今儿个好好休息吧！”
①出自《女诫》。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②出自《女论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待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