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有女初长成》不二如是说

4、第4章 二等升一等

　　端午刚过了几天，杨家又开始准备杨老太太的寿辰，府里的仆妇管事外出采买，修缮院子。楚氏又让单姑姑去库里取了新缎子，每个院子都送去了四批。仆人丫鬟也都做了新衣，又赏了一个月的例钱。
　　主子大方，下人自然也肯卖力气，把交到手里的事情办得周正，免得给主家添堵。杨家下面的几个庄子的马车前脚刚进了侧门，车上装的是庄子里精挑细捡的水果、稻米和一些特产，庄子里也就产这些，虽然不值几个钱，主要是让主子们尝个鲜。二等丫头檀云在后门盯着采买回来的油米菜茶，鸡鸭鱼肉，每一样都要在她面前过了秤，问了市价几许，然后在采买账本上勾画几笔。

　　她是家生子，娘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到了发嫁的年龄，老太太就做主把她许了前院的一个管事。前几年她爹意外伤了腿，好了之后腿脚就不太利索，就求了老爷去看了庄子，她娘也跟着一起去了。她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在铺子里当学徒，她以前在二老爷书房伺候的，后来二老爷去了北方杳无音讯，楚氏进门后看她识字，就把她分到了单姑姑那里帮着做事，单姑姑认了她做干女儿，但没让她进正屋服侍，而是让她先管些后厨采买的账目明细。

　　待所有采买都记录在册后，负责采买的赵妈妈走了过来，她身宽体胖，站在面前把檀云挡得严严实实的，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檀云啊，可都记好了？没什么问题吧？”

　　“鲥鱼照往常每斤要涨了二十文，鸡蛋每个涨了一文，今年的新茶比去年涨了二两银子，其他的没有增减。”檀云声音清冷，一脸正经的回道。

　　“这鱼是老婆子亲自去河边寻那渔夫捕的活鱼，上秤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夫人刚出月子，又要哺育祺姐儿，自然要多做些鱼汤给夫人滋补。”赵妈妈早就习惯了檀云的一本正经，搓着手解释道：“你也是去过菜市的，这蛋肉向来都是一天一个价，今天贵了一文，明天保不齐就贱了两文，至于这茶，今年的新茶产量少，物稀价贵，你不信去打听打听，茶铺的新茶卖给其他人家都要多加三两银子，这我还是托了熟人，才便宜了些的。”

　　听了赵妈妈的话，檀云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赵妈妈的话我知晓了，我会回去和干妈说明此事，劳累您让人把东西先送进厨房，顺便交代项妈妈一声，大姑娘中午要吃鱼肉混沌，让她亲自做一份送到主屋来。”

　　“知道了！我一定把话带过去，你放心吧”话语间，赵妈妈从怀里掏出个麻布做的荷包，趁没人注意快速的递到檀云手上。檀云眉毛挑了挑，手腕一转，荷包就进了衣袖，随后向赵妈妈躬了躬身，转身向后院走去。

　　到了自己住的屋子，檀云先是给自己倒了碗水，几口喝光，然后拿出袖里的荷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些铜钱，檀云挑了两块小的银子，和铜钱收拢在一起，放到自己的柜子里衣裳下压着，又把几块大的银子放回荷包中，揣着荷包去寻了单姑姑。

　　单姑姑刚陪着楚氏把老太太寿辰的事料理个大概。楚氏在里屋给五姑娘喂奶，单姑姑在外屋坐着休息。檀云虽然进不了主屋，却也算这院子里的人，平时不记账的时候她也跟着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做同样的事。来到门前唤了干妈出来，把采买的事说了说，便将账本交到了单姑姑手里，同时还有那个荷包。

　　檀云离开不一会儿，楚氏便唤了单姑姑进了里屋。饱餐一顿的五姑娘已然睡着了，她已经过了满月，体量比刚出生时大了不少，肤色变得白皙嫩滑，睫毛又长又弯，脸颊鼓鼓的，像个瓷娃娃。

　　过了四月江南的天就开始热的邪乎，端午之后就更甚。出了月子之后，楚氏便褪了中衣，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缠枝花卉丝绸夏衣，头发梳成了华月髻，插了白玉镂空寿字镶玛瑙簪，耳朵眼里扎了对金镶白玉平安扣耳坠，坐在罗汉床上，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单姑姑来到面盆架子上取了帕子，浸了水之后拧干，轻轻的为楚氏拭去脸上的汗渍，然后又拿起了团扇，咱在一侧为楚氏扇风。、

　　“您把身边的浣碧浣纱都派去了明姐儿的屋子，又不让外面的丫头进来伺候，这样可不是个事儿啊。”

　　“她们俩是去明姐儿那里收拾东西，东厢房已经拾掇出来了，家什物件也搬了进去，我打算今天就让明姐儿搬过来。”

　　“今天就般过来？是不是急了些，您这才出月子没两天......”单姑姑犹豫了一下，但是为了主子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明姐儿到夫人身边是老太太之前发的话，但事却没那么简单。这填房的继母把先前的孩子放在身边养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留下好名声的这世道却没几个。要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或者庶出的还好，最难的是便是这半大的嫡子嫡女，养她教她照顾吃穿，她也未必念着好。又说不得打不得，深了浅了都不合适，一弄个不好这继母虐待欺压的帽子就扣了下来，到时候可成了□□里的黄泥了。”

　　“你说的这些我心中有数，不过我家这夫君是最信奉儒家道的，老太太的话他最是听的，我也就只有应了的份。后来我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她是知道我不是个心狠的人，即便把明姐儿放在我跟前，我也做不出虐待欺辱的事来，最多也就是两个人客客气气。到底是家里的嫡长女，祖母是为其计长远的，我娘家现在虽然不如当初，但书香世家的底蕴还在，教导女儿的规矩是极严的，明姐儿将来想要有出息，想要入了这些这有脸面的世家大妇们的眼，放在我身边教养再好不过。”楚氏拿起几桌上晾了一会儿的绿豆汤，小抿了几口，又看了看一旁睡得正香的女儿，柔和的笑了笑。

　　“那老太太为何不把明姐儿放在自己身边养着，当年老太太也是名声在外，毕竟是亲祖孙，老太太还能亏待了明姐不成，何必把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给了您呢？”单姑姑不解道。

　　“。一是因为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无法事事亲为的照顾明姐儿，二是母亲那屋子里也太过素净，弄的像个庵堂，平日里母亲都不跟我们同桌吃饭，都是院子里的小厨房自己做的，不沾半点荤腥，明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总在那里待着不好。即便不说这些，退一步讲，母亲若是有意，王氏过身之后便可把明姐儿带去，养了也就养了，也没人说什么。现在要绕过我这个嫡母的名分要过去养，好说不好听。”

　　“您说的是，可为什么不在夫人您进门后就把明姐儿交给您养着，反而现在却让了？您这现在有了小的，又要看着大的，还要管家，我就是怕您太累了。”楚家老爷去世的早，夫人也在楚氏及笄前散了手，没能看到楚氏出嫁。单姑姑是一直在楚氏身边看着她长大，跟着她来到杨家，对楚氏的心疼自然也是实打实的。

　　“老太太也是要脸面的，哪有往刚进门的媳妇屋子里塞个前媳妇的孩子。况且我之前膝下无所出，在杨家说话声都要轻些，现在我也生了杨家的骨肉，虽然是个入不了族谱的女儿，但也算说话有了底气，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我说嘛，难怪之前老爷也一直未曾提及半分，我还以为是老爷体恤夫人，现在想来主君也是和老太太通过气的。”

　　楚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个夫君啊，家里的生意就够他忙了，又哪会把心思放到这种事上，不过他向来聪慧，内宅这点事他即便当场没听出所以然，后面也定是会想明白，这事于他来说只有好处，他自然乐意装个糊涂。”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其他，浣碧便进了屋，服身后对楚氏说道：“夫人，大姑娘已经过来了，刚进了东厢房，浣纱在一旁服侍着。”

　　楚氏听完后点了点头。“东西全搬过来了么？翘兰没跟着你一起过来？”

　　“都搬来了，放在院门口，我已经让婆子丫头去搬了。翘兰说老太太下了令，帮我们把大姑娘的东西收拾妥当后，便要出门去给老太太买香，就不来上房向夫人请安了，请您体谅。”

　　楚氏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打算跟老太太身边的人计较，想了下又问浣碧道：“走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翘兰说老太太只说把明姐儿交给夫人即可，其他的就没了。”浣碧恭敬的回道。

　　“母亲倒也是干脆，好了，你们跟我去看看吧。”说完楚氏起了身向外走去，浣碧和单姑姑跟在身后，出了门单姑姑便喊了养娘进屋子里照看五姑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们和使唤婆子正一件件的往东厢房搬着东西，看到主母都紧着行礼问安，楚氏摆手让他们继续干活，自己来到了房门前，余光一扫，看到了刚搬完匣盒出来的檀云，檀云向楚氏行礼后继续向院门口走去，大姑娘的东西很多，一次是搬不完的。

　　“这个就是你那个干女儿？以前是跟在小叔身边伺候的吧，好像还识字，名字是叫檀......”楚氏问单姑姑道。

　　“叫檀云，奴婢看她老实，手脚利索，就把她放到了院子里干些浆洗打扫的杂活。之前跟您说过让她管厨房采买的帐，您是同意了的。”

　　“多大了？”

　　“今年十四了。”

　　“年纪大了些，不过也还好，你等会儿告诉她，给她提成一等，让她过来伺候大姑娘。”

　　提成一等，可不光是长了例钱那么简单，一等女使是这内宅下人里最为体面的，以后累活脏活全部免了，还有二等三等的丫头伺候着，更可以随时出入主子屋子，成为主子最信任的人。而且侍奉的还是杨家嫡长女，这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便是最好的事了。想着衣怀里那个已经焐热了的荷包，单姑姑虽然有些肉疼，但孰轻孰重单姑姑是分得清的，这点蝇头小利舍了也就舍了。单姑姑喜上眉梢，向楚氏行礼回道：“谢夫人看重，我就先替我那不成器的干女儿，谢夫人恩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