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阁》萧子真

6、暮归白马惊路人

　　黄昏的暮色里，烟雨霏霏沁春草，依依黄柳罩路隅。苍都城的南大街，在这般潮湿的天气里，依然热闹非凡。
　　一路沿街，酒楼店铺饭摊小馆满目皆是。因为天气的原故，各家各店早已亮起灯来，照得整条大街尤如白昼。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又宽又长，可容四五辆大马车并行。不过，这丝毫不能解决南大街人流拥挤的问题。
　　和顺药铺在南大街的一个拐角处，对面开着的是苍都最大的酒楼逍遥楼。沁儿的家，便是在逍遥楼附近的小巷之中。逍遥楼夜夜笙歌，经常闹得她那个小巷的居民无法入睡。至今为止，还无人敢吭逍遥楼半句不是。
　　沁儿叹了一口气，拿着药跨出药铺。一径过街去时，耳朵里听着逍遥楼中的喧哗，她十分发愁今夜重病的母亲可该如何睡得安稳。正发怔间，沁儿猛听得拐角处一声马嘶，她惊得抬头，一辆马车直向她飞奔而来！
　　沁儿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竟然连躲闪也忘记了！
　　许多行人都已避到路边，唯她没有任何动静，纷纷大呼：“姑娘！小心呐！”
　　无论如何来不及了，飞驰的马儿离她不过只两丈的距离，白马上的车夫显然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他只好紧勒缰绳，白马发出尖锐的嘶鸣。
　　突然，车夫猛觉自己身后的车门瞬间被一股气流冲撞开，只见白光一闪，一位年轻的公子自车厢内飞了出来！
　　观者皆是惊呼，好快的身手啊！
　　三魂没了七魄的沁儿始觉脚底一轻，身子被个男子抱着飞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被个男人以这种方式救了性命，沁儿又是感激又是羞恼。含嗔带怒地瞪向那人，刚刚得以回复过来的神志却又这么突如其来地飞走。沁儿的眸子定在了这位白衣公子的身上，英俊的五官，如被画工雕琢过的完美几无瑕疵，看似温和如玉的面庞，为何那双星般璀璨的眼睛里，有一层让人望而却步的寒冰？沁儿长着样大，真的从没有见过长的比他更出色的男子。
　　马车在距离逍遥楼挺远的地方渐渐停下，沁儿沉浸在震撼和莫名的喜悦之中，浑然未知自己已经回到的地面。
　　那白衣的年轻公子见她傻愣愣地盯着自己，以为她是吓坏了，微蹙双眉柔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沁儿被他一唤，脸唰的红到了脖胫，低下头来，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没......没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白衣公子含笑道：“姑娘哪的话。应该我向姑娘道歉才是。”说罢，他拱手向众人道，“方才我的马车惊扰了诸位，还差点伤了这位姑娘，我在此给诸位赔礼了！”
　　众人见人没事，又兼这年轻人很懂礼数，没过多指责，一会儿的功夫都散了。那公子走到路中央，拾起沁儿丢在地上的药，还给她，又问一遍道：“姑娘，你真的没关系吗？”
　　沁儿笑道：“我真的没事，公子不用担心。”

　　远处，赶马的车夫牵着马车走过来，哭丧着脸道：“冥少爷，我……我……”

　　白衣公子对他摆摆手：“没事，下回小心些便是。姑娘，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沁儿连声道，“我家就在这附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如此也好。”白衣公子看看天色，道，“在下府中还有一些事，就先告辞了。姑娘保重。”

　　逍遥楼的丝竹，照吹不误。归家的人们没有停止他们匆匆的脚步。类似前一刻钟的小插曲，在这条大街上，稀疏平常。逍遥楼中的达官贵人，沉醉在美酒佳肴红颜脂粉中，他们绝不会去注意这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充当过看客的行者，应当也会把它遗忘吧。

　　有谁会去记得，她这个美好的邂逅？他呢，他会记得吗？

　　冥少爷。他的车夫叫他冥少爷。难道他是名满天下的相府二公子江冥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怕想的越多，越真实，她离她的梦就会越加遥远。

　　逍遥阁的屋檐下，沁儿呆呆地站着。早已远去的马车，在这个湿答答的天气里，连烟尘都没有留下。

　　唉！雨，真是越来越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