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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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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一颗眩目的流星从黑暗的天空中一掠而过,刹那间消亡在莽莽的群山之间。一瞬的如白昼的光明,美丽的令人想要窒息。那是挽留不住的美好,空空留下了对华丽的渴望,对过往的黯然。
小小的手,在无数火光的明亮里,滞留在高空中。孤独冰冷的在空气里一点点垂下,垂下。趴在栏椅上的身子缓缓下滑,绝望地摊坐在地,手却仍伸着,在一阵阵拂过的风中,张开,合上,似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抓到的永远只是空荡荡。
“姐姐……姐姐,你不要夕了吗……不要夕了吗?”她喃喃重复着一样的话,呆呆地望着黑沉沉的天,干涩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水。
“夕姐……夕姐……”这时,一个比她更小的身影朝她爬过来,抱住她的手,本来白净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你不要这样……”
她吃力地看着他,睁着眼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地擦他的眼泪。
“夕姐,你说话好不好,你可不可以说说话。”男孩儿哭着,扯着她的衣摆,岂求道。
整座断情阁,只有男孩儿一个人的哭声。十来个手持武器火把的侍卫冷淡地漠视着他们。这一切的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负责,听从他们主人的命令,守住这座阁,看住这两个孩子。
一滩血,在火光中触目惊心。那袭被浸染的绸衫,静静地躺着。人世间所有的声音,表情,她再也听不见,看不到。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唤不回呼吸,眼角被风干的泪迹,仿佛还在诉说着她未了的牵念。
“夕……照顾……好自己。”
鹊桥上,涌进来一阵紧张密集的脚步,铁器铿锵,杀气凌厉。
“丞相!”
当那些繁复的脚步声止于阁外,阁内的那些石头雕像终于有了人该有的表情和声音。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却有着让人发悚地寒意。
“丞相,长公主……”
“不要跟我提她!不然,就回去让你们的家人料理你们的后事。”那个声音无情地道,“这笔帐记着,我回去自会找你们一一算清。你们应该知道,逃跑的下场。否则,最大的惩罚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丞相,我们是公主的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道。
“噢?她的人?”那声音讽刺地笑,接着语气一凉,沉道:“那你就看看我动不动得了你!把他带下去,关进万窟牢!”
在太苍,万窟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太苍朝廷用来关押十恶不赦的重犯的地方。听说牢中有九九八十一种酷刑,惨绝人寰,能让进去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直接如今,老百姓们仍不清楚里头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酷刑。只知道,进去的人,永远出不来,可是也死不了,直到被折磨到白发苍苍,精神完全崩溃,在极度的恐惧中死去。
“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啊!”那人显然怕了,跪在地上又哭又求。
阁内顿时一片惊恐的哭声,哀天震地。
“把人全部带下去!一个关进万窟牢,其余的关到天牢去。”他对外头的人冷冷下令,立刻有许多侍卫进来押走了人。
“丞相!你不可这样对我!是长公主杀了大小姐的!大小姐要造反,软禁大小姐也是你下的令啊!丞相!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那个要被关进万窟牢的人已经被拖走很远很远,可他的吼叫仍然这样的清晰。一字一句,像针一样刺激着她的耳膜,她的头像炸开一般,疼痛剧烈。
“啊!”猛地,她抱住头,一声尖叫,凄厉地回荡在黑夜之中。
“夕姐!”身边的男孩儿抱住她,自己却惊恐地浑身发抖。
“姐姐!姐姐!”她叫着,一把推开男孩儿,冲向那个静寂地躺在血泊中的人。
“夕姐!”男孩喊着,却不再追过去,坐在原地哭泣。
“姐姐,你醒醒。醒醒好不好?”她抱着那个少女,笑着道,“这里好冷,你醒醒,我们回家去睡啊,姐姐。你看,你的身子都凉了,这样会生病的!”她嗔道,唤着怀里的人,仿佛,她才是那个少女的姐姐。稚气的面庞上,那表情不再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该拥有的任性和欢乐。
沉重的脚步慢慢朝她们靠近,每踩踏出一步,都是踏在她血淋淋的心上。熟悉的黑色纹龙靴,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它,脸上没了任何表情。
断情阁,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男孩儿的哭声变成无声的哽咽。紫金宝铃叮叮响着,把这座阁衬托得更加静谧。
“嗒!”一滴透明的液体打在冰凉的地板上,与琉璃水晶地砖碰撞出绚丽的光耀,恰似那碎裂的月华,一瓣一瓣砸在她的眸子里。
噢!姐姐,那是什么?是眼泪么?是么?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有眼泪?从来,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掉过一滴眼泪。那才是她们最坚忍的父亲,不是吗?她们的父亲,从不流泪的。所以,姐姐,他不是我们的父亲,他不是!
她紧紧抱着少女,唇角颤抖着,将目光从那月华碎裂的水晶砖上,移向她姐姐没有血色的脸:“姐姐,我怕。”她低喃着,把少女抱的更紧,声音近乎蚊蚁,“姐姐。”
“夕儿。”她头顶上,那个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唤,有满满的疼惜,也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他慢慢蹲下身,望着她,那双犀利深沉的眸子里闪着泪光。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哀伤中,刹时变得柔和,不复平日的刚硬冷冽。原来,每个人都是脆弱的,包括所谓的强者。
“姐姐……醒醒……”她完全无视面前的人,一遍遍不厌其烦重复着自己的话。因为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夕儿,乖,跟父亲回家。恩?”那个声音极尽地哄着,伸手想去整理孩子额前凌乱的鬓发。
她蓦然抬头,充满恨意的眼神射向他,让他怔住,修长的手静止在她的眼前。孩子的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昨日在念情阁下悲戚的岂求,声声回响在他的耳畔。
“父亲!父亲!您放了姐姐,您放了她吧!她没有造反,她是被污蔑的!父亲!那不是真的!”坚硬的大理石阶上,孩子光洁的额头重重敲击着地面,白皙的皮肤从白到红,从红到青,从青到紫,她仍倔强地磕着。
“夕,快回家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皱眉厉声道。
“父亲!”她悲呼,“她是姐姐啊!她是您的亲生女儿!”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有些乱了章法,勉强保持理智,“我绝不容许我的女儿,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姐姐是说过不妥的话,可是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即使有,她无兵无权,又有什么能力做这样的事!”她跪在石阶下,极力地辩驳。
“说也不行!”他严肃斥道,“将她关在断情阁,当是面壁思过!也让你母亲看看,这个好女儿,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父亲!”
“不必说了!来人!送小姐回去!”
叮当。叮当。
紫金宝铃孤寂地敲打着,把思绪带回,带不走悲伤。她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落寞地把手收回。
“夕,你把姐姐放下,好吗?”他柔声劝道,喉头哽咽。那个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的人,是他的女儿啊!他的伤痛何曾比任何人少!本来只是想要罚她禁足一月,然而发生的一切都使他始料未及。他万万没有想到,高紫心如此大胆,还未经苍都府审案,就找了个行刺的借口杀了她。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子摇摇欲坠,胸中的怒火又一次涌上心头。可是他不能杀高紫心,他不能!
孩子没有动,抱着少女,眼神开始失去焦聚,口中喃喃低唱道:“丹湖月色两茫茫,淡淡荷风送草香。莲叶纤纤歌阵阵,童谣婉婉梦长长。”
他闻歌,心头一震,良久,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单膝跪下欲要抱起她怀中的少女。
她一声尖叫,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倒在地:“不许碰她!”
“夕儿!”
“你说过,你说过会保护我和姐姐一辈子!可是如今,姐姐躺在了这里!你说过,你绝不会背叛母亲!可是如今,高紫心却怀了你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父亲,你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骗子!”她数着他的罪状,泣不成声。
他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接受。因为他毫无解释的余地。她哭着,童稚的声音渐渐沙哑,终究止不住涟涟泪水。他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尽数退出。
一下子,断情阁内更显得冷清空虚。那个八九岁的男孩轻轻地走到女孩儿身旁,同她靠在一起,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怀中沉睡的少女,亦当对面的男子如空气,视而不见。
歌声再次飘起,沙哑的音色竟如此的动听,紫金宝铃细碎温婉地伴着她,萧萧的风,直把这样一首童谣,送出很远,很远。
丹湖月色两茫茫,
淡淡荷风送草香。
莲叶纤纤歌阵阵,
童谣婉婉梦长长……
童谣婉婉梦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