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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别 ...

  •   炎炎夏日下的边塞恰似蒸笼里的世界,如渊一行人早已在城门初等待出发,如渊左顾右盼始终不见陆西卓的身影。杭子齐慢慢从一旁走出来拍拍如渊的肩膀:“姑娘不用着急,陆师兄应该快到了。”

      如渊侧头刚好看见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清澈得似乎能诉说话语,如渊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不太好意思地侧过头。杭子齐看着她的窘态在一旁暗暗偷笑。

      过来片刻陆西卓终于出现在城门下,仍旧是一身青衣,佩剑束腰,步伐沉稳有力,正是他该有的姿态。走近后他向诸人行礼说道:“今日众位即将长途跋涉,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大家的,只希望各位一路顺风。”他侃侃而来,语气和缓,能让人感受他最真切的祝福,众人也都是感谢连连。杭子齐向前给了陆西卓一个拥抱:“后悔有期。”如渊看着这样的场景倒是有些捉摸不透,短短几日两人就如此的惺惺相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如渊却不再多想了,人家志同道合自己却来操什么心呢?

      陆西卓慢慢朝如渊走来,语重心长道:“如渊,今日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见了。我该留在父亲身边了,也许战争很快就会完的,到时候回了京城一定会来看望你。”

      如渊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慢慢点头道:“谢谢。最近承蒙陆公子细心的照顾,如渊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

      陆西卓连忙扶起如渊,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有一种不想放手的冲动,眉宇间略略微动,手不住的颤抖。如渊也感觉到了这样的震颤,迎上他的目光,就仿佛被牵引到了那娓娓而来故事里,那样的云淡风轻,那如风似水般的一丝一丝注入心中的感动。如渊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样的感动……

      陆西卓缓缓放下手,安慰如渊道:“我想你出来这么久,园子里的人也该担心了。杭兄一路上会照顾你的,你放心。”如渊不住的点头。他随即从身下取下一块白色的玉佩,皓然纯洁,一尘不染,通灵无暇。他掰开如渊的手,将玉佩交到她手上,意味深长地说:“这块玉佩收好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可到将军府上找管家,府上的人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如渊握住白玉,上面还有陆西卓的余温。尽管手上的东西如此之小,她却感到自己握住了最为厚重和踏实的祝福。

      陆西卓思绪万千地踯躅着游荡在古老的街道上,望着行人来来回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一会儿便走到府上门口,陆倾在两位将士的陪同下正大步走出来。一眼望见儿子,陆倾高兴地说道:“正说着去找你呢。正好,陪我到城上去走走吧。”

      几人抚摸着古朴的城墙,漫步向上攀登。那抚摸在手上粗糙却又质朴的感觉一点点的触动着内心激动的轻弦。见证了无数的血雨腥风,城墙的灵魂永远都会比一般人来得深沉,它会倾诉着那些恍若历历在目的收获或者遗憾,谆谆善诱地拨开守城者的心智。陆倾也许已经从这样的道路中蜕变了出来,可陆西卓就是这样的一个初来乍到者,他与城池之间需要这样的一种心灵的坦陈。

      “仁爱恰于天,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此天下之将……”墙上横幅赫赫醒目。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这里。这就是陆倾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境界吧。或许诸葛孔明的要求太高,于他自己实现了,却将后来的人压在了下面。如果陆倾自己不能达到,他希望儿子能。

      随后陆倾一直摸着城墙,一只手又轻轻搭在陆西卓的肩上,缓缓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抚摸城墙是一种莫大的荣誉,荣誉下更有千万责任。城池下万千百姓的生死也许就掌握在你的手掌之中,如何不让人激动呢?一念之差可以葬送了它,一招胜计又可以扬名千古,这样的感觉,你也应该来体悟了。”

      “父亲的话发人深省。您是一个旁人难以达到的高度,儿臣一直以你为榜样,必当竭尽所能,不令父亲失望。”

      “我从来都不怀疑你会让我失望。只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总得有人提携着点才好。有的时候,能力并不完全能左右局势,经验也相当重要。所以,我需要的是,谦卑。”

      “孩儿知道了。”陆西卓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陆倾手指向辽阔的远方,那无穷无尽浩渺的沙滩边缘,依稀盘桓在天际的鸢鹰,轻轻叹息道:“西边,狼烟烽火正起,南相王誓不罢休,咄咄逼人,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怎么会?这个时候他不该在国内处理内部问题吗?想不到步伐却如此之快。”

      “西朔如今内部虽然还是不得安宁,但是南相王手腕了得,也将暴动的气焰压了下去。其他诸王虽不愿看着他顺顺当当地登上王位,却也无可奈何。前些日子我派人到西朔去费力打探出西朔的小皇子丢了。而打入西朔内部的人员也打听到事实应该是如此。只是我也暗中观察他们商队的行踪,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西朔王的子嗣也只剩下了小皇子一个,杭子齐竟然……实在是想不到啊……”

      “什么?那么杭师弟被通缉的原因竟然是这样?不只是得罪了南相王吗?他到底想干什么?”陆西卓满脸揪心道。

      “是啊,我当时也并不知道。此刻算是明白,为何他竟要千里迢迢将你带来,必定是怕我知晓详情后不买他这个帐,他倒是算得精。如此一来,南相王便有足够的理由向我军进犯,同时也可以转移国内的视线,继续他威风八面的开疆拓宇。”陆倾淡淡分析道。

      “这样一来他功高震主,就可以使众人心悦诚服。那么这样的说法,也仅仅是他的借口吗?”

      “当然他不能大张旗鼓,他肯定不会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子在大兴境内。还有,也许他的确想让小皇子出点意外。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小皇子留在世上一日,他终究会为此耿耿于怀,不得安宁。”

      “那杭师弟挟持走小皇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他觊觎西朔的王位?还是另有所图?实在是想不到,他小小年纪也可以这样老谋深算。”陆西卓无奈的摇摇头。

      陆倾长叹一声:“他太善于保护自己,太工于谋算之事,也是家世所致吧。如果不步步为营,也许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其实也活得很累……南相王势如破竹,可我们也不只是坐以待毙,现下我已下令雷允和连匡带兵支援宁平和原川两镇,相信能够撑得了些时日。”

      陆西卓拱手一字一句道:“父亲,请许我带兵上场吧。”

      陆倾满意地朝儿子笑了笑,许久才语重情长地说道:“记住,我需要的不是血气方刚,也不是隐忍无度,进退之理我可以头头是道地讲给你,可临场用兵得靠你自己。你无时无刻都要记得,在你身后有一批赤胆忠心的死士,望你不要辜负了他们。”

      陆西卓抬头的瞬间,父子俩的目光交汇,都闪烁着承诺彼此的激荡人心的泪光。

      父子俩并肩走在临州的街头时夜幕已经降临,月华如练,如水银般放纵地流泻,皎洁的玉盘将整个城镇映得异常光亮。他们将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是不愿惊醒这样一个沉醉的夜晚。临州从来都是缺少宁静的,战争赋予了它太多的内涵,它也承受了太多的不愿,和那一圈圈被锁定的轮回。

      陆倾一边走着突然问道:“这次跟你一起来临州的姑娘是谁?当时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的?”

      陆西卓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上次到府里表演的自来园中的人,那次她未曾上场。我到顾云楼找她,本来是怀疑她与上次黑衣人的事有关,谁料到却跟她一起被俘了。不过跟她相处这么久我肯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陆倾若有所思,然后道:“如此倒是害得她受罪了,没有出什么其他的纰漏也算是万幸。这样的女子命其实很苦,长久以来便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受尽了他人的脸色。但是我又很佩服他们其中的一些人,铮铮傲骨,绝代风姿,才华横溢。”陆倾面露一丝的歆慕。

      “父亲倒是好像对他们很了解似的。而且我也觉得,如渊蕙质兰心,敢作敢为,实在是令我很佩服。”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我也曾遇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虽为女子却大智大勇,小处又善解人意,坦诚待人。虽为卖艺女子却不卑不亢,力争上游,从未郁郁寡欢,自暴自弃过。我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街上艰难地流浪。你知道,这样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啊,行人讽刺她,大骂她,指着她的脸骂着‘贱女人’,‘不知羞耻’的话语,她却全然不理,为的是养活臂膀下的孩子。其实有谁知道呢,暗地里她又往肚里吞了多少的眼泪!”陆倾忍不住长叹道,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有了希望就有支撑,她实在是一个坚强的弱者。”

      “是……她很坚强,以致我们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在我眼中,她全然没有外人所道的不堪,我所看到的只会令我产生越来越多的敬慕。苏大哥帮她在军营中找了份差事,因此我们也会时常与她打交道,她也一直很崇敬将士,因为她认为我们可以拯救更多水深火热中的人。”

      “后来呢……”

      “后来……没有多少后来了。随后我与苏大哥便分道扬镳,各为其主,此后便没有再见过她。苏大哥死后我寻过她,却渺渺无踪迹,据说是被流放到了边疆,生死难料。”陆倾仰头长呼一口气,“不管是生是死,都希望她能得到她所期待的安宁。”

      其实,当时他也仅仅是晚到了一步。但是眼前之景已经非他所能料到。寻找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他到的时候,官兵已经撤走一大半,而剩余的也只是在一旁矗立着。他很远便听见恸哭的声音,一个小男孩儿趴在女子的身上哭得天昏地暗。那样的场景他也不禁为之动容。他只觉得无边无尽的寒意顺着身子往下蔓延,直到它穿进原本温热的心脏。他的脚有些不稳,却被身旁的下属扶住,但他毅然撇开了那只手掌。

      那无数支长箭直插胸膛,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怎样一种痛苦呢?他又回头望望一旁缄默的众人,看着他们冷峻的面色,心中也不觉感叹。

      他寒冷的目光扫过带队那人,那人面带惭色地便低下了头。霎时他又苦笑出声了,其实这些自己早就该料到。错事已铸成,如今后悔和责怪又有何用?

      他准备向前,但是男孩儿却突然停住了哭泣,只是缓缓回头死死地盯住他。战遍疆场,阅历无数,可他却真真实实被一个小孩儿的眼光所震慑。

      那分明是一双怨毒到彻底的眼睛,强忍的泪水生生被那孩子咽了回去。

      而后他没有再向前,他骤然觉得那时的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也是多么的卑微。事到如今,在一个绝望的孩子面漆再去谆谆教诲,这可能吗?

      而且,恐怕那孩子已经将这笔血海深仇记在了他的头上。
      ……

      回头想想,他不是害怕,但却像极了逃避。无论如何,他双手早已染满鲜血,他不是害怕别人的复仇,但是却怕极了突如而来的悲剧。

      他望望陆西卓,这些痛往事他从未与他说过。但是,痛苦恐怕却要他来承受。

      那夜空星光璀璨,众星捧月,乐此不疲地眨着眼睛,眉目传情。陆西卓望向东边,月色清朗,望月生愁,愁生忧……可是,如渊也会在守望这一轮圆月的同时,共生这如丝的愁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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