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离之渊》风萧萧寒

8、初遇

　　大漠的颜色是一如既往的深沉，那灰褐色的胡杨连片栽植，树干上呈不规则的纵向沟纹分布。狂风卷起的风沙在枝桠间萦绕，似乎感觉像是在默契的交融。透过枝杈望过去的长空依旧是一片低沉，笼罩着万物无声无息。

　　如渊觉得这种悲凉的意境也是另外的一番景致，便悠闲自得地徜徉在府上。远远便望见陆西卓英姿飒爽地朝她走来，她下意识的笑了起来。陆西卓走近了便道：“看来苏小姐兴致挺高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还是多亏了公子的照顾，小女子还没来得及谢恩呢。”如渊望着他说道，随即又指向那一株株的胡杨，“既来之则安之，我倒是觉得胡杨树特别的壮观。京城的景观太过于细腻精致，这里有着不一样的大气和辽阔，大自然巧夺天工，它与生俱来的某些特性，是园林里雕琢的景色无法比拟的。”

　　“应该是各具特色吧。总沉溺于某一种事物总会有厌倦的时候。”陆西卓似乎挺有感触，他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说，“总在府上呆着也挺闷的，今天我来是想来告诉姑娘，有人来让我无论如何也得请姑娘去吃一顿饭，请姑娘一定赏脸。”

　　如渊一脸茫然：“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我呢？有人请我吃饭当然是好事啊，虽然有些不明不白，怎么却像知道我不乐意一样？”

　　陆西卓缓缓地说道：“其实…其实此人我也不过认识几天而已，算是我师弟，也就是…就是….我们怎么来的临州…你明白吧？”

　　如渊起初仍旧是不太明白，随即又马上恍惚了过来：“是他？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他怎么还有脸见我们。不过，他既然是你的师弟，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渊显得一副愤怒的样子。

　　陆西卓倒是替师弟解围：“其实也就是一场误会嘛，不打不相识，何况他也没有难为我们。希望姑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往心里去啦。”

　　如渊恨恨道：“公子怎么老是给他开脱？倒像是我们做错事一样。不过我也不会跟他太为难的。请你转告他，让他一定要好好的招待我们一顿哦。”如渊说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她也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人害得她这样奔波劳苦。

　　即使临州地处边塞，商贸仍然十分发达。酒楼也有模有样，纵然没有顾云楼那样奢华的排场，也依旧令人刮目相看。此间酒楼名唤怡然楼，二楼相高，三楼相向，参差错落，楼与楼间有飞桥相连，显得浑然一体，却又别具一格。如渊和陆西卓穿过二楼西侧的飞桥走向南面的小阁子，还未到便有人迎了出来，向他们鞠了一躬，礼貌有加的请他们入内。如渊仔细打量这个男子，发束白玉冠，一身紫白相间的无痕轻衫，腰系紫玉带，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格外引人注目，他衣袂翩翩，那一脸让人沉醉的温文尔雅笑容，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气来。

　　他望着如渊谦恭地说道：“这位应该是如渊姑娘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今天也是特地来向你赔罪来了，你一定要海涵呀。”他的目光透着灵动的光泽，意蕴深长。

　　如渊看似漫不经心，却冷哼道：“公子敢作敢为，更是令人敬服啊。行事干练果断，非‘常人’能及。”她特地在“常人”两字上加重了声音。

　　杭子齐眼睛一转，瞬即明了，但却“呵呵”一笑：“得姑娘盛赞，子齐实在愧不敢当，姑娘果然‘心胸开阔’啊。”说完连忙招呼陆西卓入座。如渊心里憋着一口气，看他连说话也那么老辣，真是难以对付。

　　这时身旁的一个女子倒开口了：“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彼此恭维了。这位是陆师兄吧，久仰久仰。”女子一脸兴奋，看起来比如渊小一点点，但却活泼多语，稚气未脱。

　　杭子齐连忙道：“你看我都忘了介绍，这是我表妹顾澜，小名又叫做阿圆……”

　　顾澜连忙打断，颇为不满地嘟嘴道：“什么呀，表哥你说这干嘛，真是的。我叫顾澜，便是平

　　静无澜的意思。”说完又朝如渊他们笑笑：“这位便是如渊姐姐吧，表哥一直说挺对不住你的，我替她向你道歉。他这人就是做事不顾后果，你也别太在意。”说完瞟向杭子齐，得意的眨眨眼睛。

　　如渊看着顾澜，实在是可爱得紧。也微微笑道：“顾小姐对人可真是和气，确实值得有些人学习呢。”而后望向杭子齐，若有似无地动了下嘴角。

　　杭子齐突然笑起来：“表妹这话可不对了。知错得改，怎能转请他人道歉。今天我请如渊姑娘来此，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人家怎么可能斤斤计较呢？”一席话倒是显得如渊小家子气了，如渊不占上风，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一旁顾澜对中原的事太感兴趣，乐此不疲地东问西问，很多连如渊和陆西卓都无从作答，被问得哑口无言，倒是时常杭子齐时常在一边替她解释道。如渊实在是好奇，也佩服他脑子里囊括了五湖四海，奇闻异事的本领。他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如此地侃侃而谈呢？十围之木，始生如蘖。水滴石穿，靠的是日积月累，苦心孤诣。

　　谈笑间小二也不断地把饭菜端上桌来。边塞的菜不至于像京城那样的繁琐，倒是显得一派清新淡雅。椿根混沌，百合面，素蒸鸭，麻婆豆腐，神仙富贵饼，蜜浸诸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色香俱全，还有混合着枇杷核煮的茄肉，如此便不会令肉变黑，使之一片光泽。上完主菜之后便是茉莉汤，芳香迷人。如渊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一阵心神荡漾。在园中的时候便时常喝茉莉汤，厚白蜜涂到碗中心，每天早晚便去采摘茉莉花放在别的碗中，中午时用水混合茉莉和白蜜，味道香醇。夏日里喝茉莉汤算是一种享受，这里的茉莉汤味道实在是很美，可如渊总也品不出园子里的那种味道。

　　杭子齐满面笑颜，神情飘逸自如，那略带邪气的笑容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是那样的纯粹，眉宇间同时也显露着几分英气，他见如渊闷闷不乐，便开口道：“姑娘何不尝尝怡然楼的‘云山露’，绝对是难得一饮的佳品。高山茶饼用嫩香蒲叶包裹经几番烘烤再配以云山之露，的确是别有一番滋味”

　　如渊若有所思抿了几口茶道：“茶是好茶，甘甜可口，余香袅袅，沁人心脾。如此一来，我也得谢谢公子了，像我这样的女子得公子如此款待，实在是荣幸。”

　　杭子齐放下茶杯，缓缓道：“姑娘太过自谦，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众生皆有饮茶的权利，况且像姑娘这样的佳人呢！”

　　如渊突然笑了起来：“公子恭维起来人实在是令人害怕呢。再说齐有晏婴，汉有扬雄，司马相如，晋有谢安、左思，饮茶之人皆风流俊雅，怕是只有公子才可以步入这样的行列。”
　　杭子齐抿茶不语，顾澜倒是有些无趣了，打断道：“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卖学问，说些话来都让人听不懂。”

　　陆西卓也不好意思道：“顾小姐此言甚合我心，看来我们真是插不上什么话，我还是先出去散散步了。”说完便示意先行离开，顾澜急急忙忙地喊道：“诶陆师兄，我也去，等等我。”
　　如渊看着两人有些想笑，却突然意识到此时只是她和杭子齐两人呆在一起了，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

　　杭子齐倒是满不在乎地打趣道：“怎么，姑娘是怕和我呆在一起吗？”

　　如渊抬头瞪向他毫不示弱地说道：“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公子才应该小心一点哦，小心我缠上你，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哦。还有你无缘无故地绑架我，难道就这样的心安理得？”

　　“哎，我也未料到是这样的，只是你当时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也只好委屈姑娘了。”杭子齐倒是显得有些谦卑。

　　如渊悻悻道：“你这未料到却害得我颠簸辗转，还生了一场病，这笔帐又要怎么算？”

　　“我可以给姑娘一个承诺，他日姑娘有难，我一定鼎力相助。”

　　“这可是你说的，看来我得好好想想这个承诺了。”如渊心里窃喜，却流露出很无奈的样子，随即忽然想到一个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杭子齐有意无意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道：“姑娘名声在外，别人又怎可能不知。”

　　如渊也不准备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便转身告辞，杭子齐想挽留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如渊走出依然楼，恰好看见对边树上鸟儿打趣，心底一阵莫名的激动。这儿纵是见不着夏日的盎然，却已足够令百姓安居乐业，喜笑颜开了。

　　陆西卓和顾澜一起谈笑风生着走回来，顾澜不住地拉着陆西卓的衣袖问道：“陆师兄你就给我说说嘛，干嘛那么小气。”

　　杭子齐一脸笑意地迎上前：“你们又在干什么呢？小妹给陆兄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阿圆，外人面前性子总该收敛点了吧。”

　　陆西卓忙道：“不会不会，我们俩只是在说些笑话而已。”自己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澜拉下脸跺脚道：“表哥就是这样，老是在外面不给我留面子，不理你啦。”说着转身便自顾自地走出房门。

　　小阁中此时显得有些空荡索然，陆西卓望了一眼问道：“咦，苏姑娘去哪了呢？”

　　杭子齐慢慢道：“噢，刚才她已经先走了，可能是以为陆兄你也不会再回来了吧。”

　　陆西卓撇撇嘴角，心底却莫名的空虚起来，神思晃动，竟是这样的不舍。杭子齐看着他失落的

　　表情心里也明白一二，却倏地问道：“对了，如渊姑娘原来是姓苏的啊。”

　　“噢，她是这样给我说的。”陆西卓慢慢回过神来，转身向杭子齐行礼道：“杭兄，我有一事相求，恳请你顺便卖给我一个人情。”

　　“陆师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之间哪还需要如此。”

　　“是这样，我知道杭兄近日便要启程去京城，所以我想恳请你一路上照顾下苏小姐。”

　　杭子齐忙回道：“陆师兄这是哪儿的话，此事本是应我而起，我自然有义务照顾如渊姑娘。即使没有师兄所托，我也会尽力照顾她的。还请师兄放心。”

　　“如此一来真是谢谢杭兄了。”陆西卓拱手，川渟岳峙，杭子齐器宇轩昂，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成见和误会此时也许都烟消云散了，化为的是彼此的托付与承诺，以及互相珍重的情谊。当然，谁都无法料见今后，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