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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暗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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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也已阑珊的时候冬寒已不动声色的如期而至,如同长空抛撒下一褶轻柔妩媚的寒衣,丝丝入扣般的浸入人的五脏六腑,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近日来自来园和顾云楼的生意都方兴未艾,如渊的心也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没有那么多的杂念,即使周而复始也是一种难得的安宁。
如渊轻轻吐了口气,热气便如云朵般淡淡散开,又是深秋的黄昏,依旧映得万物扑朔迷离,影影绰绰。今日的繁忙又暂时告了一段落,无可聊赖地漫步在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归家的人群,如渊有一些莫名的喟叹,何时,自己也能如他们一般,有一个温暖的家呢?
正自遐想着眼光随意的漫延,却突然望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从容俊朗地立在不远的街道处,也往这边深情款款地投来目光,他双眸底下乌黑的瞳仁仿佛在诉说话语,清澈得震人心魄。如渊有些猝不及防,可心底又是另一番欣喜,几月不见,风度依旧,而且更多的带有了几分内敛和成熟。那脸有些消瘦,颧骨微微外突,可见为日夜操劳所致。
如渊薄唇微启,发出的声音却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他慢慢朝这边走来,沉默片刻道:“你……还好吗?”
如渊笑笑答道:“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听说你和杭子齐从山崖上滚了下去,九死一生。后来回到京城也得到你平安的消息,我也算放心了。”
“陆大哥……”
“如渊——”陆西卓只轻轻喊出三个字又停了半晌,“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我过得很好,陆大哥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我已经听说了,你身负重伤,怎么不多在府上休息呢?”
“噢,竟然是传我身负重伤……”陆西卓故作健硕的伸伸胳膊道,“真是以讹传讹,带兵打仗哪能不受点伤,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如渊瞧在眼里,说道:“那就好……刀剑无眼,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千万别逞强。我……我担心……”如渊哽哽咽咽,那个“你”字尚未脱口,陆西卓就忽地一个矫健的翻身将她抱起掠过地面回旋到一侧,一阵巨风拂面而过,只看看一匹马飞越而驰,马背上的人没有丝毫减速的意识,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目中无人。
陆西卓心中愤怒,不由分说便追向前去。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马上之人俯身贴近马背,恰似没有驭马,倒像是这匹脱缰野马带着他在横冲直撞。街上行人虽已散去很多但依旧危险非常。只见陆西卓纵身飞跃向前,健步如飞身形如鬼魅般矫捷,而那匹马也愈发的疯狂起来,毫无止境的奔腾,马前人后,像是在进行一场殊死相斗。陆西卓汗流涔涔,情形太难以控制,实在棘手。可终究还是没有放弃,他始终倾尽全力紧随其后,可又对它无可奈何。
不久已追至城墙附近,那匹野马居然径直朝高墙的方向奔去,陆西卓心下惶遽不已,不住的颤抖,眼见着一桩自己眼前却又毫无办法的惨案即将发生,心中一阵悲怆,只见那匹马便毫不犹豫就撞上了墙,马背上那人直接就被横甩了出去,撞在墙上重重摔下地,马也是低亢地哀鸣两声便痛苦地倒下了地,一时间鲜血横流,已分不出哪是人血哪是马血。
城墙附近顿时一阵阵的惨叫,炸开了锅。如渊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重重围住,不知为何一个奇异的身影却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斗篷下一身黑色蓑衣的年轻人,实在是觉得很是熟悉。那背影颀长,突然脸微微一侧,嘴角有些诡异的笑意。如锋的目光斜着睥睨过来,如渊心下一骇自然地偏过头。待到再回头时,那黑色的身影已经不再。
如渊也不再关心这档子事,马上挤进了重重围观的人群,只见陆西卓正半蹲地观察现场,冥思苦想,额头紧蹙,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候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去,原来神威衙门已经派捕头前来调查。
领头那人手举令牌,只见其上斡旋着一只雄健的秃鹰,煞是霸道。他驱散群众道:“我是神威门捕头刘智勇,奉命调查此事,闲杂人等一律让开,不要阻碍了我办理共事。”他看见前蹲的陆西卓,微微有些不乐意,问道:“你又是谁,还不快快不让开。”
陆西卓缓缓起身回头,那捕头见状立即赔礼道:“原来是陆公子,多有得罪。却不知陆公子为何在此?”
“我也是恰巧遇上而已,而且目睹了事发的经过。”他低头望了望那人,继续道,“只怕,这不是寻常的案件。这位大人可要留意了。”
“这个自然,发生这种惨案,我们一定彻查此事,保证给陆公子一个交代。”
“我这里恐怕不需要什么交代。只是…..兵部侍郎曹大人那里恐怕才需要交代……”
“什么?”那人慢慢翻过死者的身体,身子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眼前境况,踉踉跄跄不断喘气道:“怎么……怎么会是曹公子?谁有这么大的狗胆?”
是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呢?下得了这样的手必然计划周密,或者有恃无恐。这其间势力盘根错节,兵部侍郎的仇家也肯定会有许多。但是就让曹远的儿子这样死于非命,手段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陆西卓料不到才回京几日,就有这样的惨案发生。
神威衙门的人处理好现场事务,曹侍郎和夫人便匆匆忙忙赶来了。曹夫人显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悲剧,一路哭哭啼啼,到了现场又大声嚎哭,声音悲怆无比。丫鬟侍卫们似乎都拉不住她,她拼命地往这边喊叫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啦……儿啊……”没过多久她嗓音也变得嘶哑,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精神恍惚,面部不住的抽搐着冷笑,而后便昏迷了过去。
曹侍郎踉跄几步,仍旧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像是不敢相信,可终究一声都没吭。他跪下身,缓缓抬手摸向儿子的面部,轮廓依旧,人已不再。心中顿时像被掏空,再注入了辣椒水,疼得受不了。他缓缓神朝刘智勇说道:“你们……你们把尸体带回去吧。请记住,务必查清,不要让我失望……”
刘智勇见他脖上的青筋涌起,虽然是冷峻地几句但显然已盛怒,当下唯唯诺诺道:“曹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严查此案……定当给大人一个答复。”
曹远缓缓闭眼,像是彻底死心般的沉寂得令人发毛。陆西卓见状开口道:“曹大人……请节哀顺变。”
曹远睁眼,前些日子他也已经见过陆西卓了,说道:“原来是陆公子……不知陆公子为何在此?”
陆西卓将此间经过娓娓道来,曹远又是一阵木讷,忽然仰天道:“哈哈哈……上天你为何待我如此?竟然这样凶残地带走我儿子的性命。哈哈……”
“曹大人……令公子的事,我感到十分遗憾,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总捕衙门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缉拿归案。”
曹远一言不发,陆西卓知道丧子之痛深及肺腑,无奈地摇摇头,便黯然离开。
天色如常转黑,黑暗理所当然地将京城包裹在它的胸怀下,不由得人们反抗。而这黑暗下却有无数鬼蜮伎俩在滋生蔓延,那些见不得光的狰狞面目,就是这样暗箭伤人。
如渊默看陆西卓,还是开口道:“陆大哥,今天的事……”
“哎,今天的事,恐怕又会折腾许久了。这其间估计又会引发新一轮各大势力的较量。却不知是谁在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呢?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害死了曹侍郎的儿子。”
如渊想告诉陆西卓今天自己的异样感觉,但还是觉得没有什么证据,于是暂且按下没有提及。
陆西卓又开口道:“其实我很怕,这些无形的斗争,随时也有可能变为有形。我实在是很怕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如渊,你说这样的无休无止又是为何呢?”
如渊未料到他会说这些:“有些人为了功利争斗,而有的人却是无辜被卷进了这样的漩涡之中。那就由不得你了,要沉沦还是逃生?那一念之间做出的抉择也许就是一生无法改变的宿命。”
“是吗?各人总有各人的难处。那我只能恨,那些始作俑者,他们殃及无辜,弄得生灵涂炭,黎民不幸,实在是罪行滔天。”
如渊微笑着摇头:“可是,到了最后,你又如何知道,哪些是害人者,哪些又是被害者呢?”
陆西卓心下一震,料不到如渊竟有如此见解,但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即使当初是无奈,可到了后来手上也已经沾满了鲜血,却又怎能说自己是无辜?
陆西卓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陆倾已经在厅房中站立许久,双手附后,眼光注视着墙上那一幅醒目霸气的大画。背景是黑墨色勾勒的巍巍群山,磅礴重叠,矗立于云雾间若隐若现。正中偏上是一只矫健的巨雕,园目炯炯有神,闪烁着犀利和冷酷,它目视下方,枕戈待旦地搜寻猎物,警惕地观察情形,身形蠢蠢欲动,显然是正待进攻状。只是那猎物是什么,那猎物的方位在哪里,这些都不得而知。因此也给看画人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耐人咀嚼。
陆倾像是对着画说道:“你说它要袭击的到底是什么呢?而它又是来自哪儿呢?”
陆西卓想不到父亲问起这些,回道:“父亲……画中看不出此中端倪。”
“所以,才需要人思索嘛。如果这样简单的让人看了出来,有些人就不必故布疑团了。”
“父亲,今天……”
陆倾扬手:“我已经知道了。曹侍郎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事情表面看来不算大事,可这仅仅是一个序幕而已,凶险还在后面,这样一来事儿就大啦。”
曹侍郎一直以来循规蹈矩,谨慎为人,倒是左右逢源。虽然他儿子纨绔嚣张,但也未惹出什么大事来。而且曹询章虽然有些轻浮自大,可毕竟颇为有才,兵部尚书袁南正对他也寄予厚望,不久便会向皇上上奏要曹询章远赴边关建功立业,谁知竟是胎死腹中。
事实果然如此,曹询章的死成了朝中议论纷纷的话题,弄得大臣们人心惶惶,心神不定。朝廷重臣之子,死得如此诡异离奇,而且直到现在也无甚重要的线索。不仅是神威门胆战心慌,朝中各部门都如履薄冰,尽量做到划清界限,以免牵涉其中。皇上虽已令总捕衙门查清此事,可明显衙门力不从心,皇上也不免心灰意懒。
曹侍郎不甘心凶手逍遥法外,同时也明显得感到自己势单力薄,所以毫不犹豫地去恳求了袁尚书为他主持公道。袁尚书属王相一派,女儿袁清婉正是如日中天的祺妃娘娘,皇上对其宠爱之极。袁尚书出面那意义就非同凡响。所以所有人又都知道,这个阵势原来才刚刚拉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