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离之渊》风萧萧寒

20、轨迹

　　抵京的那日天高气爽，陆倾父子按辔徐行，膘肥体壮的战马也仿佛陶醉于这绵绵秋意，仪态悠闲，步伐懒散。这壮观的军队不如出征的浩浩荡荡，却自有一番王者归来的傲意。当杀戮过去后，军士们渴望已久的休养生息终于姗姗来迟。

　　按照惯例，将士凯旋皇上要到郊外迎接。当今圣上如众星拱月般徐徐走来，海螺声鸣奏，一片慷慨激昂。陆倾带领众人向前行跪拜礼，而后皇上乘舆至黄幄前，降舆升座。众官员与东边青幄前站立，陆倾携从征人员于东西面北而立。

　　皇上一脸的祥和，一派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缓缓开口道：“陆将军大胜而来，实乃我大兴之福，黎民之福啊。”众臣随之附和。

　　“皇上夸奖了，这都是皇上雄韬伟略，微臣哪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陆将军客气了，朕听说贵公子负伤，却不知道严不严重？”

　　陆西卓缓缓向前拜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的伤已无大碍。都是我年少轻狂之祸，想来惭愧。”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陆公子少年有成，真乃社稷之福。回复后尽可安心养伤，朕还有很多用得着你的地方，可别让朕失望啊。”

　　陆西卓受宠若惊：“臣谢过皇上。”

　　皇上仰天大笑，一旁的大臣低头而侍。宁王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王相却显得一脸和气，沈国舅眼中反倒显得有些不甘。陆倾将此尽收眼底，心底唏嘘一声，却也不显露。本来逃避了多年，却终究还是要被牵涉进这纠纠缠缠之中。本来自己无意再出山，却在王丞相的强力举荐和皇上的坚持下不得已赶赴临州。其实他也知道，保疆守土仅仅是一小部分的任务而已。王相拉出他，无非是用以牵制宁王。当年虽然受恩于宁王，可陆倾却在三国乱中对宁王彻底心寒，故此后来也尽量与他理清关系。宁王也有几分忌惮他，频频施威，而后为了双方陆倾只有隐退。本来一直这样下去，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可现在看来，朝堂上的你争我斗尽管没有呈现出来，可还是依旧硝烟不散啊。

　　刚到府上的时候明乾和祁先哲已经早早等在大门外，陆倾望着他们默契一笑，仿佛什么都了然，果然是深交多年。

　　明乾和祁先哲都是陆倾的知己。明乾本是苏峻沂的朋友，后来在苏峻沂死后也投奔了陆倾。而祁先哲则是陆倾早年之交，为之出谋划策，一起钻研论剑，当真是快意无穷。即使岁月已将些许鬓发染白，他们仍是存着这样的友谊。明乾精通医术，于养花煮茶亦有造诣。而祁先哲则是对兵法了然于胸，棋艺卓绝。

　　于陆倾来说，他决然缺少不了他们。而在他们心中，陆倾也是值得他们倾心的朋友。

　　此次他们本是接到陆倾的信从草木居赶往京城，却不料还未到京城陆西卓便出了事。

　　于是他们还是在京城中按兵不动。后来和陆倾联系上之后知道未曾有大事发生，也便放下心来。今天终于得见阔别几月的朋友归来，自然是分外高兴。

　　“将军和少爷一切都还好吧？听说这次的战事倒是有些吃紧。”祁先哲问道。

　　“不管怎样总算是结束了。不过确实遇到了些小意外。”陆倾从容而答。

　　“祁叔和明叔最近也都还好吧？这次真是我的错误了，要不是我也不会如此。”陆西卓惭愧道。

　　“少爷真是……还这么谦虚啊，我看是要求太高了吧。”明乾有些取笑的意味，“你也不用自责了，少爷这次已经令我们刮目相看了。”

　　“的确的确。应该是青出于蓝了。”祁先哲也回过头冲着陆倾说道，“将军可也要被比下去了。”

　　陆倾淡淡一笑：“我倒是希望如此……”

　　“哈哈哈……”众人都是笑出声。

　　府上还是有些沉静，可是陆倾却对这种沉静情有独钟。陆西卓也是如此，这便不同于动乱前的那种异常的死寂。时常也可闻鸟儿愉悦的歌声，舒缓的展翅声，亲昵的“啧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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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陆倾语重心长地对陆西卓说道：“虽然我们胜利而归，可现在也并非一切妥当，所以你一定要万事小心，不要再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借此兴风作浪。”

　　陆西卓摇摇头：“说实话，我宁愿呆在边塞，却也懒得回京应付这无穷无尽的争斗了。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父亲，我真的担心你。”

　　“你也不要过于担忧，他们暂时还是不会对我下手，我倒是担心你。宁王一向手腕强硬，但我还未完全危及他的利益。而王相却不知卖的什么药，难道他想与宁王斗？”陆倾耸肩深思，忽又道，“据说上次你遇袭前就曾与景宣呆在一起，你怎么还与他有交往？”

　　陆西卓有些惭愧道：“那次是他上府来找我，年少时兄弟一场，虽然多年未见，可我觉得他不同于他的父亲。况且上次的事，也不是他所为。这应该没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参与其中呢？不管怎样，还是少与他交往为好。”陆倾微微思考，满带难色，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父亲，上次府上有人潜入，是宁王一派所为还是王相呢？”

　　“我猜不透。你有没有想一想杭子齐？”

　　“会是他么？照理说他应该希望你尽快到临州，这样他才能够摆脱西朔的追捕啊。”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去的话，他不会更容易通过呢？我想，应该是在那次事件失败后，他才出此下策擒了你。”

　　陆西卓恍然大悟：“这个杭师弟，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会不会与王相有什么瓜葛？”

　　“我不知道他与王相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可是他必然是在找机会接近王相，而不是真心地为他效力。你要知道，官场中很难有永远的朋友，维护彼此关系的更多是利益。”

　　“真的没有永恒的朋友吗？那当初你和杭师叔还有苏将军呢。”

　　“哎，杭师弟在我们看来似乎总是有些长不大，而苏大哥则是我们无可替代的大哥。他始终是那么彬彬有礼，处处为人着想，气度非凡而且义薄云天，所以我们都很尊敬他。杭师弟性情真挚，时常以奇招取胜，诡谲多变，让人捉摸不透。也许是性格的原因，我与杭师弟并不是走得很近。不过苏大哥却与杭师弟很谈得来，可是谁又能料到我们三人注定了被老天给捉弄呢……”陆倾愈发得没有力气往下说，但还是提醒儿子，“西卓，有的时候，就算是真正的朋友也会无可奈何的背叛，人不可能心无杂念。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俗事羁绊着人的一生，而人是没有办法撇开他们的。”

　　“父亲……”

　　“所以，能把握的时候就一定要珍惜，否则后悔莫及。”陆倾缓缓叹气，慢慢转身向屋内走去。

　　陆西卓能够看到的，是父亲历经沧桑后体悟的真谛。看不到的，却是自己未来的轨迹……风云变幻，这一幕衔接一幕，之间的奥秘人是永远也探究不完的。有时候必然会诱导出一些迟来的偶然，而一个不恰当的偶然却可以造就一生悲惨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