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29、反击

　　连续两天驻守云轨对于姬怀暖来说也有些疲惫，众人看到她眼中的倦色，一致决定先让她回去休息，后面他们要做的事，等她休息好了再商量。

　　姬怀暖回家后洗漱完就和沐雪道了晚安爬上床。

　　当天夜里，她又一次做了当初的那个梦。

　　风雪漫天，只能看见远处的高大钟塔，乌压压一片背负黑色羽翼的人群，心脏被冰凉的东西贯穿，体温和血液一起迅速流失，之后就是无限坠落的失重感……

　　少女惊醒，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慢慢的喝，热水从手心到口腔，顺着食道让整个身体渐渐回暖。

　　再次做同一个预知梦，只能证明，那个既定的未来仍未改变。

　　梦中她死亡的地点是中央城外城西区靠近城市边缘的位置，季节是在冬天。

　　她还从未在预知梦中预知过一年以后的事情，所以，她死去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今年冬天，距离现在只有半年左右。

　　中央城里，有未知的势力在有意识地培育荒人，警务厅内部也不甚太平，军部则豢养了另外四家的巫女，还有搞人体实验的嫌疑。

　　而在她来到中央城仅仅两个月之后，身体就出现过不适，对她本身的安危提示频繁到啰嗦的预知能力开始时灵时不灵，直到今日都没有恢复正常。

　　可只是这样，就足以夺走她的性命吗？

　　这也，太过瞧不起她了。

　　少女坐在一片黑暗里静静思考，外面的走廊多出了一个气息，醒着的姬怀暖瞬间就察觉到了，“小雪？”

　　“嗯，”因为是夜里，门外的少年声音压的很低，“我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你没事吧，怀暖？”

　　跟少女一起住的这段时间，沐雪从未察觉到姬怀暖有起夜的习惯，她一向都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的，今天有些异常。

　　姬怀暖则惊异于沐雪感知力的敏锐，她不过倒了一杯水，动静十分小，睡梦中的沐雪未免太警醒了些。

　　她抱着水杯走到门边，缓缓坐在木地板上，隔着门板跟沐雪道：“我没事，做恶梦惊醒了而已。”

　　沐雪瞬间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出了姬怀暖所在的位置，也跟着盘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

　　两人静默了片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离开。最后还是沐雪先开口，“怀暖，我听人说，你是春山上一任家主姬花词的女儿，对吗？”

　　这件事，算不上人尽皆知，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姬怀暖爽快承认，“是，怎么了？”

　　片刻后，门外才响起少年有些低沉的声音，“没什么，我从小就和母亲分开了，有点好奇罢了。”

　　“怀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的母亲……姬家最年轻的大巫女，最出名的天才，还曾经有过人类21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据说性格非常大方温柔。”

　　“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这些而已，没有比其他不相干的人知道的更多。毕竟……在生下我之后三个月，母亲就病逝了，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姨母唯一告诉我的，只有母亲是姬家当之无愧的家主这一句话。”

　　沐雪摩挲了一下脖子上的木牌，“那，怀暖的父亲呢？”

　　“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问姨母她也不肯说。”姬怀暖无数次猜测过这个问题，“从我的出生时间来看，大概率和哥哥们不是同父所出，黎青的照片我也见过，我跟他长的完全不像。”

　　“当然不像！”沐雪微微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我也见过黎宣和黎宴，你跟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像。”

　　“诶？”门内侧的姬怀暖笑了一下，“哥哥们的话，从我三岁之后他们离开春山，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见过。理由的话，跟不想见林恒一样。不去想还好，一旦刻意去思考，总会生出不该有的怨恨。

　　憎恨是一种很干脆的情绪，但怨恨不是。怨恨的怨，是期待落空的怨。期待他人原本就是懦弱的表现，何况后来的恨已经证明了对方拒绝按照你所期待的去做。

　　可又不该去恨。姨母早就告诉过她，即使是哥哥，也没有一定要符合她期待的义务。她是个讲道理的姑娘，得承认这一点。

　　既如此，那一点在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却依旧迟迟无法消融的怨，就名不正，言不顺，徒惹人恼，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在姬怀暖看不见的地方，沐雪毫眼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厌恶，“黎宣和黎宴他们拥有的太多了，对别人来说很珍贵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个次等的选择。”

　　“次等的选择……”姬怀暖喃喃，“确实，他们是军长的儿子，来中央城就是风光无限的少将军，至少在黎青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留在春山城的话……”

　　“怀暖，我讨厌他们，不要说他们了好不好？”沐雪少见地打断了姬怀暖的话，“说我们两个的事吧？”

　　“我们两个？”

　　“嗯，说说我们两个的名字吧，”沐雪道，“我父亲的姓和名都是他自己取的，因为坐在木桩上的时候下雨了，又看见了木桩的年轮，所以叫沐年。”

　　“噗~”姬怀暖被这种直白到可爱的起名方式逗笑，“那你叫沐雪就是出生的时候下雪了吗？”

　　沐雪：“不是，父亲说，在我满月那天，他送母亲离开后回来的路上，迎面满怀风雪，所以才叫沐雪的。”

　　“嗯…满月那天起的名字吗？”姬怀暖笑了笑，“沐雪是冬天出生的啊，我也是。”

　　“母亲在冬天里抱着我，觉得怀中的孩子像是春天一样带来了温暖和希望，所以给我起名叫怀暖。”

　　“这个是舅舅告诉我的。”

　　“这样啊。”沐雪面转身用额头抵着门，声音轻柔，“怀暖……”

　　“真的，是个好名字。”

　　两人就这样絮絮叨叨地隔着门板聊天，直到天边泛白，才渐渐困倦，各自睡去。

　　……

　　警务厅东区分部的会议室，今日能出席的都是谢漠的心腹。

　　姬怀暖看了一眼和自己已经熟悉起来的这些警官，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沐雪落座。在她右手边是姚梦语，江连和林恒也以一种微妙的立场坐在了她们这一边。

　　最上首的谢漠先开口：“内城又要乱起来了。”

　　“我已经得到消息，不光是我们东区，其他区也再次出现了之前的那种变异怪物。”

　　坐在谢漠手边的一位青年警官接话：“之前那个隐藏在东区的实验室，主使者我们并没有被抓到。如果他们要把实验继续下去，那种变异怪物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乱起来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对方重整旗鼓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可见上次被他们抄了老窝对对方来说，根本算不得伤筋动骨。

　　“不止如此，”谢洺用苍白的手指点了点暗红色的桌面，“这次的怪物在内城的几个区，还有外城，都出现了，数量分布的很均匀。”

　　“对方这是吸取上次的教训，不会再让我们通过怪物的分布推算出他们的所在了。”

　　下面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那个似乎在研究变异怪物的实验室究竟属于哪方势力。

　　上边的谢漠安静地听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突然道：“先不管是谁干的，但是有一点，短时间内，这种情况也许对我们有利。”

　　“不，应该说，这件事，我们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把目光转向姬怀暖和姚梦语那边，“姬家和姚家的巫女……”

　　“已经调派好了人手，她们随时可以来中央城。”答话的是姬怀暖，姚梦语跟着点了点头。

　　谢洺的目光闪了闪，姬怀暖似乎对姬家和姚家的事情都很有掌控感，这一点，是他的错觉吗？

　　“我们东区分部即将有多位巫女加入，左丘那边肯定会借此发难，但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这一次，怎么也该是我们的先手。”谢漠勾起一边嘴角，露出谢洺曾经跟姬怀暖提过的他熊孩子时代的一点味道，“下面，让我们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演技吧。”

　　后面都是谢漠在部署任务，谢洺偶尔做补充，其他人都只是静静听着。

　　会议结束之后，姬怀暖原本是打算跟着巡逻的警员一起去街上看看的，结果被林恒拉住。

　　“小暖，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还未散去的其他警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往外走，但却是互相挤眉弄眼，耳朵也竖了起来。

　　沐雪看到林恒对姬怀暖献殷勤就火大，刚跳起来就被江连按住，“沐雪同志啊，知道做守护战士最重要的是一点是什么吗？”

　　“知情识趣的眼色啊，眼色。”

　　“太过粘人的男人可是会让女孩子厌烦的。走走走，跟哥出去，带你去长长见识。”

　　认真起来的话，江连是拉不住沐雪的，少年对他口里的“长长见识”也没什么兴趣。但唯独那句“太过粘人的男人可是会让女孩子厌烦的”一下子戳中了沐雪的软肋。

　　要说粘人，他确实是……

　　这么一犹豫，少年便被江连连哄带骗地拉走了。

　　被上司和同事揶揄地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林恒压低了声音对少女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姬怀暖被林恒带到了他的宿舍。

　　来中央城这么久，姬怀暖还是第一次进林恒的住处。之前，都是林恒去找她的，她似乎从未主动寻过他。

　　不，除了雨夜那一回，特地找了却没有找到。这样看来，她跟林恒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似乎总在关键的时候欠缺一点缘分。

　　林恒是中队长，一级警司，有自己独立的住处，但也不过是个四十平米的不到的小房间，和姬怀暖在警务厅里的宿舍差不多。

　　地方虽小，却收拾的很整洁。

　　姬怀暖打量着这个地方。这是一个给人秩序感的房间，东西并不多，大都是必需品，但每一样都带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精致，就像这间屋子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蓝白为主调，既不显得过分冷清，但也没有太热情。一张不大的单人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平整的连个褶子都没有，床边有衣柜，靠窗那边则是书桌和书架，桌子上放着漂亮的蓝色羽毛笔和白色信纸。信纸被镇纸压着，只露出最后“雨天”两个字。

　　站在桌子前的姬怀暖并没有伸手去动镇纸，而是在心里默默猜测林恒之前在写什么，“日记？信件？诗歌？”

　　之所以会有第三种猜测，是因为林恒的藏书。那个书架上大都是警校的课本还有一些看名字就知道和他工作相关的书，夹在它们中间的那几本诗集就显得分外不合群了。

　　在春山的时候，也没发现林恒有写诗的爱好，来这里之后就变文艺青年了？

　　姬怀暖歪了歪脑袋，那边林恒还在烧水泡茶，被勾起些许好奇心的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随手一翻。

　　哗啦啦……书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不是林恒自己偷偷创作的诗歌，也不是日记，而是信，已经封好信封的那种。

　　掉在地上的四五封信，全都写着同一个地址，同一个收件人。

　　春山——姬怀暖。

　　少女回过头，正好和倒茶的动作都顿住的青年四目相对。

　　一时手贱的姬怀暖：……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