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28、放你一马

　　姬怀暖回头，被搀扶着远去的女人一袭白色长裙一直垂落到脚面，鞋子是白的，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帷帽，除了形销骨立的身形和苍白枯瘦的指尖，什么都看不见。

　　那就是……军部豢养的巫女。北军从普通人中搜罗来的，已经失去自己传承的那四家的女孩子。

　　姬、姜、姚、嬴四大家的人也一直在找她们，但是比起几乎掌控了所有腹地城市的军部，被巫女家族找到的还是太少了。

　　沐雪到那女人的样子后拉住了姬怀暖的手，“驻守云轨就会变成那个样子吗？怀暖，我们不做了，现在就逃跑吧。”

　　门还开着，外面的段濯听到他这话，敲了敲门框对少年道：“你试试，她要是跑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姬怀暖瞪了段濯一眼，低头跟沐雪解释：“没事儿，驻守云轨并不会变成那样，我在春山也做过这个的。”

　　她在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就接管了给云轨和上面行驶的列车注入巫力的工作，并没有比春山那边更费劲。

　　毕竟，越到人类领地的边缘，城市之间的距离就越远，每个城市驻守云轨的巫女所要负责的路段就越长，也越费力，中央城这里，算是很轻松的那种。

　　刚刚那个女人，绝不是短期内就变成那副模样的。大概率，也不是因为驻守云轨驱赶怪物的工作。

　　姬怀暖神色轻松，也不肯乖乖呆在屋子中央，而是趴在窗边看热闹。沐雪见她毫无异状，便安下心来，在她脚边缩成一团坐下。

　　窗外，铺设在云端之上的道路，云轨列车一辆辆到站，从列车中下来的人一群群走过，成堆的货物被搬运进城市……

　　从站台到这间守备室，值守的军人站的笔直，只有段濯一个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的突击步枪。

　　“呐，段濯。”姬怀暖观察过他手里的枪，开口问道：“你们枪支里的巫力，根本不是巫女填充的吧？”

　　段濯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来这么久了，谢漠没告诉过你吗？”

　　谢漠确实没有说起，但中央城里关于这个的小道消息倒是不少。

　　“技术突破，找到了能替代巫女力量的东西，他们是这么说的。”姬怀暖含混过段濯带有试探意味的问题，只道：“这个技术并不成熟吧？”

　　那天她就亲眼见到子弹炸裂伤人的景象，根据周围人的反应来看，这事儿还挺常见。

　　“那种灼伤，持枪的人也无法避免，对不对？”

　　段濯把枪放在膝上，轻哼一声，“动动你的小脑瓜想想就该知道，因此受伤最多的，就是军部的军人，而不是那些动不动就哭爹喊娘的废物。”

　　姬怀暖偷偷瞅了瞅段濯小臂上星星点点的灼伤痕迹，悄声问他：“既然技术还不成熟，为什么还要……”她说到一半就住口。

　　军部和四大家的巫女从亲密无间的合作到如今只有极少部分巫女还留在内陆城市，这一切都是军部主导的。

　　变成如今的局面，也是他们所希望的。宁可使用不稳定的力量也要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中，是那些人从来不曾动摇的决意。

　　姬怀暖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我听说军部有很多巫女，为什么不带着她们一起作战，那样的话……”

　　“小姑娘，”段濯并没有因为她的问题发怒，反而透露出一些姬怀暖之前不知道的信息，“你以为那些巫女跟四大家的巫女一样吗？”

　　“认真来说，也只有姒菱那个老女人可堪一用。”

　　“你们这些女人，我是说包括你在内，娇气又多事，就不该在战场上掺和，净给人添麻烦。”

　　这话就很难听且不符合实际，姬怀暖对他呲了呲牙。

　　段濯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看到少女的小虎牙也只是笑，“再说，那些女人生的孩子虽然多，但都是劣种，总之和外面四大家的巫女不一样。”

　　姬怀暖因为他的话一愣，猜到军部的人用那些巫女做了什么，心底一寒，打了个激灵。

　　紧挨着她坐下的沐雪立刻察觉到，“怀暖，你怎么了？”

　　姬怀暖握住沐雪拉她的手，少年的体温偏低，手也有些凉，但依旧让她感到了安心。舅舅说的对，守护战士是必要的，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过了好一会，才响起少女压低的声音，“段濯，巫女的力量传承，除了血缘之外，还有祭祀请求神明赐福等一系列非常复杂的流程，不是那么简单的。”

　　“再说，生太多女孩，只会让母体的力量消耗殆尽，生下的孩子继承的血脉力量也会非常稀薄。”

　　“啊，我知道。”段濯漫不经心地点头，“在养了好几批都失败之后我们就知道了。”

　　“这事儿四大家早就公开说明过，”姬怀暖气恼，“你们明明知道还那样做……”

　　“但当初，”　段濯冷漠道，“谁晓得巫女们放出的这种消息是真是假呢？”

　　姬怀暖：“……”

　　“所以我们开拓了另外一条路。”段濯举了举手中的枪，“只要变成可以量产的力量，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姬怀暖死死咬住唇，军部研究出了能够替代巫女力量的武器，四大家早有耳闻。问题是，在这个研究过程中，他们的研究材料，是什么？

　　他们当年，究竟是因为有了可以替代巫女的力量来源才跟四大家翻脸？还是恰恰相反，为了搞这些注定会被巫女家族疯狂抵制的实验才必须要挤掉巫女在高层的人员？

　　姬怀暖不想继续看见段濯和屋外的那些军人，从窗口缩了回去，跟沐雪一样靠墙坐着。

　　“怀暖。”沐雪见他脸色不好，握紧了她的手，神色认真，“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其他人都不可以伤害你。”

　　姬怀暖被他像小鸭子一样稚嫩还想张开翅膀保护什么的样子逗笑，轻声道：“嗯，我知道。”

　　军部的人对待巫女的态度非常敷衍，这栋屋子里除了地面上铺着价值高昂的介金，其他什么家具都没有，姬怀暖和沐雪两个人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过夜。

　　段濯拉开门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很快又退出去。他手下的人已经换过一班，他还要继续守在这里。看守姬怀暖，也看守这座城市的东大门，不让那些怪物有机可乘。

　　另一边，已经回到北军基地中的巫女被人松开后就彻底瘫软在狭窄的卧铺上。

　　有着白色长发的大巫女停在她床边，一伸手，就捋下了她身上所有的碎纸屑。

　　站立在那的巫女微微垂眼，紫色的眸子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缓缓吐出个词，“四大家……”

　　她手里的光芒一闪，一个小小的正四面体裹住她手心的纸屑，里面有紫色的烟在扩散，很快腐蚀掉里面的东西，连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两天时间一到，军部的巫女来和姬怀暖交接，她的打扮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根本瞧不见长相，只能从矮了一截的身高上看出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高度……很像是，小孩子。

　　而且，裹挟着她前进的那两个军人，比起保护，更像是押送她过来。

　　段濯见姬怀暖要走，一步跨过去拦在她面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年少的巫女抬头看他，青年在外面守了两天，胡茬都冒了出来，眉眼间显出些许疲惫，不再给人那种似疯似癫的危险感觉。

　　两天下来，姬怀暖也有点累，语调都低了好几度，“段濯，你要我去军部，是为了春巫女的治愈能力吗？”

　　段濯毫不犹豫道：“当然，军部的战斗最频繁也最激烈，需要春巫女。”而治愈能力，他们并没能研究出替代方案。

　　姬怀暖指了指守备室里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年幼巫女，“去军部变得和那女孩一样？”

　　“我可以带着你去外面执行任务，没谁能……”段濯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在姬怀暖都打算和沐雪再来一次中央城大逃亡的时候，让开了通往内城的路。“你的话，活蹦乱跳一点比较有意思。”

　　“有需要的时候，再去抓你好了。”

　　姬怀暖一怔，治疗了段濯和他手下那些军人因为之前怪物冲击东门留下的细碎伤口做为他肯放自己一马的感谢，语气都欢快了些，“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受伤，可以来找我。”

　　青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把枪扛到肩上，什么都没说。

　　姬怀暖和沐雪没走出多远就遇见了开车来接他们的谢漠和谢洺，他俩带了不少人，各个全副武装，大有要不回姬怀暖就跟段濯火拼的意思。

　　车里的江连也终于松开了按着林恒的手，看着他冲了出去。

　　“小暖。”林恒拉住姬怀暖上下打量，“你有没有事，段濯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昨天他回警务厅没找到姬怀暖，从谢漠口中问出了少女的去向后，林恒是想立即去云轨那里找姬怀暖的，但被谢漠和江连一起拦了下来。

　　说什么等时间到了再去要人，到时候名正言顺，动手都可以。

　　林恒不想等，可还是得忍耐。中央城就是这么个势力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由不得任何人不管不顾地任性。

　　“我没事。”姬怀暖被他攥的腕骨疼，用另一只手去戳他，“松手，松手。”

　　林恒松开力道，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受伤？”他在中央城多年，又奉姬家家主之命探听军部的消息，对于北军那些人是怎么对待那些女孩子的多有耳闻。

　　所以在知道姬怀暖被当做挑起谢家兄弟和巫女家族矛盾的饵送到段濯手里后才会那么担心。

　　“没有，这次……”姬怀暖思考着措辞，“段濯他可能是心情比较好。”

　　确认她没事，林恒身上那种压抑着的危险气息才平复下来。

　　旁边的沐雪臭着脸，对林恒怀疑自己保护不力的举动十分不满，伸手去推他，“有我在，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好了，人没事就好，别在外面闹笑话。”谢漠从车窗探出头来，“回去吧，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有些账，我们可以想想怎么全部还给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