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30、守护你

　　姬怀暖蹲下身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重新夹回诗集中，想把书放回书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旁边传来茶杯和桌面相触的声音，紧接着，背后的青年握住了姬怀暖拿着诗集的手。

　　“不用放回去了，小暖。”

　　林恒从她手里拿过那本书，把信取了出来。又从床下拖出一个纸箱子，而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全是信件，打眼一看就有上百封。

　　“前一段时间比较忙乱，东西就没有全都收拾好……”

　　青年的声音缓缓流淌在安静的房间里，姬怀暖暗自撇了撇嘴，林恒的房间要是算乱的话，她的住处就是窝棚了。

　　林恒把手里的那几封信也放进箱子，把纸箱整个给了姬怀暖，“这都是写给小暖的，如果，如果你有耐心和兴趣的话，可以看看，没有的话，就扔掉。”

　　“小暖，”青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对不起。”

　　为了不让他难堪已经接住了纸箱的少女瞬间瞪圆了眼睛，“最近你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林恒这是被江连传染了坑人的爱好吗？

　　林恒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沉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差劲，把和她无关的恩怨强加于她，明知道这样不对，却无法控制自己。

　　从花词大人把怀暖带回春山城的那一天起他就是如此。一时想着花词大人的恩情、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不自禁对她好；过后又对完全按照那个男人的意愿活着的自己感到愤怒甚至是恶心，忍不住对姬怀暖冷言冷语、刻薄讥诮。

　　这种反复纠结的心态伴随着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直到他长大成人。

　　想要逃离这一切。背叛契约，离开春山，离开那个还未出生就在他身上套上枷锁的小姑娘，用伤害她的方式得到报复那个男人的快感：看，你认为最尊贵的世界中心，还不是被我轻易抛弃了？

　　只要离开姬怀暖，他就能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还有真心无条件爱着自己的亲人，16岁的他天真地想。

　　“对不起，我把自己的问题在转嫁在你身上，任性地背叛契约，离开春山，没有在最要紧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林恒终于出声道。

　　姬家的每一个女孩在13岁的时候就会通过考核成为正式的巫女参与春山城的守城战，而他做为自小和姬怀暖签订契约的守护战士，怎么也应该在那种时候站在她身边的。

　　而背叛这一切的他的感受，也和自己曾经设想的不一样。

　　从离开小暖开始，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在中央城有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和同事，甚至是爱慕他的女性，最近还找到了母亲的所在，但他心中的空虚却始终无法填补，反而日益扩散，直到坐立难安。

　　每每有什么事情，他最想见的，他最想要诉说的，只有姬怀暖。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写给姬怀暖的信就填满了一整个纸箱，然而真正寄出去的，也只有刚工作时的那张照片。

　　而姬怀暖，完全没有理会他。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跟恩义道德都无关，是对自我的认知，错的离谱。

　　他不是江连，也不是黎宣和黎宴，他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离开之后我才明白，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还是小暖。

　　后半句话，此时的林恒怎么也说不出来。若是在春山，这样的自以为是话语毫无疑问是要被姬怀锦讽刺的，就是姬怀暖听了，也只会露出自嘲的神色，一句反问就能让他哑口无言。

　　“小暖，是我不好。”最终，他能说的只有这么一句，“真的，对不起。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听到林恒磕磕绊绊显得有些艰难的道歉，姬怀暖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纸箱放到一边，踮起脚尖用摸头的动作示好，“好吧，我原谅你了。”

　　其实，早在她知道林恒幼年的过往之后，就没那么介怀以前的事了。

　　虽然，偶尔想起那些半途而废的守护战士契约和靠着逞强一个人撑下来的战斗，心里还是会有被刺到感觉，但她也可以努力试着忘记那些。

　　听到姬怀暖明确说出原谅他的话，林恒一把握住她想要收回去的手，“小暖，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上次我回去找家主，其实是跟家主商量我重回春山的事情，带着我母亲一起。”然而他的母亲并不领情，这项计划便被搁置了。

　　姬怀暖淡定地点了点头，姨母对于林恒这种仿若迷途小羊的孩子，还是很宽容的，边城又缺人口，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拒绝要迁入的人。

　　“而另一件事，必须要经过你的同意。”林恒放开姬怀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再次摆出效忠的姿态，“回去的话，我还能，我还能陪在你身边吗？”

　　青年仰头看着姬怀暖，声音有些发紧，在少女沉默的那几秒，他自己先慌张起来，“我知道这是厚颜无耻，但是，小暖，小暖对我来说……”

　　林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姬怀暖想。他是她母亲守护战士的独子，烈士遗孤，从小就被当做春山姬家少家主的守护战士培养，在春山战士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当然，他的优秀也完全能配得上这些待遇。

　　精致、骄傲，甚至有些敏感，在对待她的时候都收敛不起来的忽冷忽热和阴晴不定……

　　他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比起巫女和守护战士，更多的是亲人和伙伴，姬怀暖是不喜欢看他低头求人的，即使是对着她。

　　“林恒。”少女蹲下身，倾身抱住他，“你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如果你想回到我身边，我会觉得很高兴。”

　　“只是，你想好了吗？”在这种时候，姬怀暖比林恒更冷静理智，“放弃这里的一切，回春山的话……你可能会不适应。”

　　东三城和中央城的人文环境、权力结构完全不同，再说……

　　“你可能会被一些人为难，会被指指点点，少不得要忍受些难听话。”她很了解林恒，那些事，必定会影响到他。

　　“但是留在这里，你还是风风光光的林警司，升职也是指日可待。”只要春山姬家帮谢漠拿到总厅长的位置，林恒和江连的位置势必水涨船高，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而做她的守护战士，虽说权势地位都有，但毕竟守护战士要以保护巫女为第一要务，连酒都不能沾。要说恣意潇洒、风流快活，当然是比不过在这边的。

　　林恒坚定地点了点头，“小暖说的那些，都是我不成熟的逃避造成的后果，我愿意承担，只要能陪在你身边。而这里的所谓风光……”

　　“我并不在意。”

　　听到他的话少女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她站起身，把林恒也拉起来，“那记得你说的话。”

　　“回去之后，守护战士的考核你得重新通过一次了。”

　　林恒毫无犹豫地点头，“当然。”比起文化课成绩上不了两位数的沐雪，林恒算是文武全才，什么考核都不怕的那种。

　　“多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吧，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你还愿意跟我回春山，没有反悔的话，我们就再次缔结契约。”姬怀暖的收敛了笑意，眼里的光也变得锐利起来，“这一次，你若是再敢丢下我，你就死定了，林恒。”

　　林恒一笑，伸出手轻触自家小姑娘鲜活的眉眼，“我记住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我保证。”

　　姬怀暖觉得痒，刚想拍开林恒的手就被青年整个揽入怀中，“小暖。”直到现在，他执勤回来怎么都找不到人后被告知姬怀暖落在了段濯手里时心脏抽紧的感觉还残留着。

　　他其实早该明白的，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就不该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这一次，我会保护你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林恒的行动能力很强，当天下午，坐在办公室里的谢漠就不得不对着自己桌上的警官证和辞职信开始头疼。

　　“好好的，你怎么……”

　　“我只想保护小暖。”林恒的神色毫无波动，“如果我在警务厅的工作和保护她无法兼顾的话，我愿意放弃自己的警衔和职务。”

　　“还有，希望谢厅能通融一下，以后让我以小暖守护战士的身份在警务厅内行动，就跟那个沐雪一样。”

　　谢漠无语了一会儿，要说业务能力，林恒绝对不差于江连，甚至更好。但林恒身上那种除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其他都可以放弃的特性，跟江连完全不一样。说不好是不成熟还是太纯粹。

　　想起之前林恒来找自己，让他不要对姬怀暖动手动脚的事情，谢漠抽了抽嘴角，那话说的可真够难听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林恒的上司，这家伙……

　　上一次林恒就提过要调去姬怀暖身边的事情，他没有同意。但是这一次……

　　谢漠把警官证和辞职信推了回去，“用不着这样，之后姬怀暖也要参与警务厅的各种事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直留在大本营里。”

　　“我会把你和她安排在一起行动，这样就满意了吧？”谢漠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差，他这个上司也当的太憋屈了，林恒这家伙，要不是自身能力过硬，他又实在缺能独当一面的下属，早就被他一脚踹出门去。

　　意料之中的结果。保留职务，也更能帮到小暖一些。林恒收起了桌上的东西，态度恭敬地朝着谢漠敬了一礼，“那就拜托您了，打扰了。”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他耍了？”谢漠看向从内室出来的弟弟，向他确认，“有种不爽的感觉。”

　　谢洺刚刚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林队长大概在来之前就料到哥你的反应了，这不奇怪。”

　　毕竟，林恒虽然不像江连那样八面玲珑，也不怎么爱和人交往，但并不是说他就不懂得观察和揣测别人。

　　“我觉得，他似乎对怀暖……”谢洺说到一半转了话头，“巫女以后都会正面参与警务厅的战斗，原本就要加强对她们的保护力度，林队长不过恰逢其会，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说确实是这样……谢漠郁闷地点了点头，在心底暗暗咬牙。等着吧，总有合适的小鞋给那家伙穿，让他知道肆无忌惮算计上司、给上司甩脸色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