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22、伤员

　　谢漠依旧拒绝。

　　姬怀暖的话也开始不怎么客气了，“我是真心觉得光你们不行才要跟去的。”

　　见到谢漠不耐烦的神色，她加快了语速，“之前遇到的那种畸形怪物速度很快，普通的警员应付起来相当吃力，轻易就会受伤，包围圈被撕开口子，配合就会乱，到时候不但会让怪物扩散到普通人群中，警员也会伤亡惨重。”

　　“还有会长出翅膀的人类，姬家的《天数》中称他们为荒人，完全态的荒人除了那双翅膀，外貌和人类无异，他们力气巨大、肤硬如铁、动作敏捷，不但会飞还能进行远程攻击……如果对方的实验已经成功，手里握有那样的怪物，损失恐怕会超出你的预期。”

　　谢漠和怪物打交道也有些年头了，不太相信那些东西能有姬怀暖说的那么厉害，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属下很有信心，“高级警官的能力比普通警员要强很多，我们原本就打算精兵突入……”

　　姬怀暖直指要害，“东区分部能派出多少个高级警官？”

　　“据我了解，林恒、江连那样的，连三十个都不到，对不对？”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谢漠手下的警督大都是腆着肚子满面油光的秃顶大叔，年轻能打且战斗经验丰富的高级警官，只有谢漠自己后来提起来的二十多位警司。这么点人，能做什么？

　　“我们不知对方深浅，如果不想死太多人，你要么整合整个中央城警务厅的力量，要么跟军部求援，要么就让我和姚姐姐跟着一起参战。”

　　谢漠抱着手臂冷哼，“怎么部署人员，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来教我。”

　　姬怀暖反驳，“中央城有结界，以前钻进内城的都是些低级别的小怪物，这次不一样……”

　　谢漠已经不想再听她瞎扯，“你这般危言耸听，不过就是为了让我同意你参战罢了。姬怀暖，我对你客气三分，你也不要太过分。”

　　“这次的行动计划是警务厅的机密，我愿意让你知道你才能知道，我不愿意让你知道，你便无权知晓，更无权干涉。”

　　“这里不是春山，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希望你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姬怀暖一怔，站在原地定定看了他几秒，转身就走。

　　“怀暖！”谢洺体弱，没能拦住她。

　　沐雪连停顿都没有地追着姬怀暖离开。

　　房间里，姚梦语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散发着低气压的谢漠，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在谢漠眼里，姬怀暖对于警务厅来说什么都不是，那么同为巫女的她呢？插手太多也只会惹他讨厌吧？

　　“我去劝劝怀暖。”她留下这么一句话，也跟着跑了出去。

　　等人都离开，只剩下谢家兄弟二人，谢洺才开口，“哥……”

　　谢漠抬眼，冷笑一声，“怎么，你要为了个女人跟我吵？”

　　谢洺不想激怒他，再次放轻了声音，“我没亲眼见过变异的怪物，怀暖对敌我战力的估计真不真实我也不清楚……”他一向只负责总体战术的制定，具体安排人员并带领他们冲锋陷阵都是谢漠在做，谢洺不擅长这些，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我只是想说，哥你当初把姬怀暖招进东区分局，是为了拉拢春山姬家吧？”

　　“所以，为什么要寸步不让地跟她吵嘴？”

　　谢漠脸上的表情一滞，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体后仰，双臂摊平。

　　都怪姬怀暖，那丫头太烦人了，总戳人痛处。

　　沐雪在警务厅的花园边追上了姬怀暖，他拉住少女的袖子，“怀暖，你别生气，你要是实在想去，我可以陪你去，根本不需要谢漠的同意。”

　　姬怀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出乎沐雪意料的平静。她笑了一下，伸手抚平少年因为奔跑立起来的头发，“你不明白，小雪。”

　　“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比你想象不到的复杂还要再复杂一点。”

　　也更残忍。

　　不放任流血和牺牲，就无法达成目标。

　　警务厅东区分部的宿舍外，姚梦语踢了踢台阶，很好，刚刚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没有了，只剩下烦躁。

　　姬怀暖只比她早出来一会儿，怎么就找不到人呢？她不会真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守护战士跑出去找那个什么实验室了吧？

　　花园那边传来叶笛吹奏的小曲，是四大家巫女传承下来的古曲之一，悠扬邈远，能在夜幕降临之际轻易勾起人心底泛着暖光的那个地方。

　　姚梦语怔怔地听了一会儿，这才循着声音找到了躲在花园中央那棵大树上的姬怀暖，对面的横枝上坐着的，是撑着下巴认真听她吹曲的少年。

　　等姬怀暖丢了柳叶，姚梦语便挑剔道：“有好几个调你都吹错了。”

　　沐雪不服气：“明明很好听……”

　　姬怀暖没理会她对曲子的点评，扬起手臂放任自己平躺在树枝上，“我刚刚还在想，也许有一天，太阳一升起，我就会觉得今日的自己是错误的。”

　　她的发带被树枝挂掉，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从树上垂下去。

　　姚梦语：！！！
　　“……姬怀暖，你这样真的很像女鬼，会吓到人的。”

　　“尤其是小陈，他很怕鬼，特别是长头发的女鬼。”

　　怕鬼的陈岢正带着人巡逻，他们已经走过了那段街道，领头的陈岢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地面：总觉得，底下有什么声音，现在正是逢魔时刻，该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发挥想象，之前那个模糊的声音便渐渐清晰，迅速由远及近，下一秒，离他们不过五米外的下水道井盖被掀开，一个巨大的黑影扑了过来。

　　警员们迅速开枪，却因为对方的蛇形走位打空不少。

　　等到黑影的行动稍缓，他们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像是蚯蚓又像是蛇，满口尖牙，还有着蜈蚣一样多的腿。

　　这样的东西，却有一对跟他们之前杀死过的那个异化人类一样的黑色羽翼，不伦不类。

　　陈岢看见那个东西收缩身体心底就是一突，“小心！”

　　那怪物却是狡猾非常，在墙上借力转了一次方向，躲开前面的警员，直扑陈岢而来。

　　年轻的警员只来得及打出一发子弹，举枪的右手就被咬住，他甚至是先听到肌肉和骨骼被咬断还有怪物吞咽的声音，才迟一步感觉到痛觉，无可抑制地发出惨叫。

　　“啊！！！”

　　周围的普通人早就被吓的躲进家里闭门不出，警员们的子弹也乱了章法。

　　而陈岢从剧痛中恢复意识的那一瞬，左手就摸上了腰间装着特殊子弹的大口径左/轮/手/枪，毫不客气地给了近在咫尺的怪物一发。

　　子弹射中怪物后发出耀眼的红光，怪物剧烈挣扎起来，陈岢紧跟着又打了两发子弹，身长七八米的怪物这才渐渐抽搐着停止了动作。

　　陈岢看着地上怪物那对发育不完全，根本无法飞行的黑色羽翼，身体晃了晃。大量失血导致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他手下的警员赶紧扑过去，用随身携带的绷带紧紧绑住他断掉的手臂上部紧急止血。

　　其中一个刚入职不久的警员脸上都有了泪，又怕又不甘心地看了正躺在地上渐渐消失的怪物尸体一眼，“陈队的手……”

　　另一个年长些的瞪了他一眼，“先看能不能保住命再说吧。”说完就背起陈岢，借了街区驻警的车载着陈岢朝警务厅东区分部开去。医院有医生，驻地有巫女，选距离近的。

　　满身鲜血的陈岢被送回了警务厅。年轻的警员靠在同事怀里，满脸血污，身上的警服被血污了大半，右臂从手肘上方就没了，袖子也只剩下半截，参差不齐的布料被血糊在伤口上。

　　收到消息先来一步的谢漠一把扯过刚进门的姬怀暖，死死捏着她的肩膀，“救他！无论怎么样，治好他。”

　　姬怀暖不用他说就开始用治愈巫术给陈岢止血，紧接着用净化巫术驱散伤口上残留的浊气。但是她能做的，暂时也就只有这些了。

　　“要先清创才能彻底愈合伤口，这种被怪物咬出来的残肢，是要做处理的，那样以后才能装义肢……”

　　谢漠神色一变，“你又在胡说什么，姬怀暖？如果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情，我可以跟你道歉，但是你得救他，不能因为跟我赌气就……”

　　“我能保住他的命，但是断肢重生，我做不到。”姬怀暖抓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谢漠还想说什么，沐雪已经插在了他们两人之间，“谢警监，怀暖说她做不到，你不要欺负她。”

　　匆匆赶过来的谢洺按住了神色难看的谢漠，“哥，救人要紧，先去医院。”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治疗，卜榕领着自己的一班子人很快做完了手术。

　　有姬怀暖这个春巫女在，陈岢右臂的局麻还没到失效时间，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残肢光洁的断面。

　　青年除了失血过多，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没了一只手。

　　陈岢才19岁，已经干到了小队长，警衔三级警司，是谢漠着意培养的警官里最年轻的一个。

　　谢漠这会儿看起来有些颓败，探望陈岢的时候都没能完全收敛好情绪。反倒是有了清醒意识的年轻小伙安慰他，“它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被整个吃掉呢，谢厅，能活着就很好了。”

　　“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跟那样的怪物打，没有经验。”独臂的大男孩露出个笑，“但我还是干掉它了。”

　　谢漠并没有轻率地让手下的人行动，今晚陈岢也不过是普通巡查，但就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厉害的东西。

　　谢漠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了他几句就退出病房，其他人确认陈岢无事，不好打扰病人休息，全都安静地离开。

　　炫目的白炽灯被关掉，只留下了一盏小夜灯。

　　陈岢躺在病床上，骤然变暗的光线，让他眼前黑了一瞬。

　　他在黑暗里扯了扯嘴角，姬小姐真是的，伤口治愈的太快，麻药褪去后没有剧烈的疼痛伴随，他都没有失去什么的实感。

　　陈岢微微扭过头，眼睛在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终于能看清病号服那截瘪下去的袖管。

　　就算没有实感，发生过的事情也还是逃避不了。

　　青年伸出左手，拽着被子整个蒙住自己的头。薄被里的人形缩成一团，微微抖动着，压抑的呜咽声被拘束在一片狭小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