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的企图》一己之愿

21、争执

　　姬怀暖这会儿正激动找到了爸爸候选，无视了沐雪一言难尽的脸色，自顾自道：

　　“你看看我跟林恒，虽然眉毛长的形状不同，但是眼睛的轮廓有点点像吧？虽然鼻梁高低有别，但嘴巴的弧度有点点像吧？虽然脸型不一样，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脸型原本就有差异……”

　　沐雪张口想要否定，看见少女兴冲冲的样子又闭嘴。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容，“也许，是这样呢。”

　　“不过，怀暖你还是先求证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兄妹相认’吧。”

　　说起求证，姬怀暖想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林恒本人，而是江连。

　　首先林恒当时年纪小，只有不到5岁，很多事情可能根本就搞不明白，而江连那时候都9岁了；其次比起林恒，江连要八卦多了，无论是风花雪月还是鸡毛蒜皮，找他就对了。江连还在春山的时候，谁家巫女跟其他巫女的守护战士有染这种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江连现在并不在警务厅里，他跟林恒一样忙碌，要询问这件事，还得等他回来再说。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姬怀暖把人物关系和时间线又捋了捋，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都对得上。

　　下午她去找沐雪一起吃饭的时候，透过窗子看见坐在书桌前的少年正试着用剪刀照着林恒的花样剪小动物，傍晚的霞光映在他脸上，描绘出一种稚拙的天真气质。

　　“小雪，”姬怀暖推开门，“你要是想学，我让林恒教你。”

　　沐雪立马丢下剪刀和纸片，“我才不要他教。”

　　姬怀暖晃了晃手里的那包糖，“那糖果呢，真的不吃吗，很甜的。”

　　沐雪有点气之前她只顾着林恒的事，扭过头去，“不要。”

　　姬怀暖不敢再逗他，好声好气道：“那之后我买糖给你吃吧，小雪喜欢什么味道的？”

　　“……”沐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喜欢草莓，只喜欢草莓味儿的。”

　　姬怀暖看了他一眼，这个“只喜欢”背后，也有什么故事存在吧。

　　“好。”少女许诺，“到时候我买一包全是草莓味儿的糖，做成小动物样子的那种，小雪一定会喜欢的。”

　　沐雪抬头看着她，夕阳的余晖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怀暖……”

　　少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少女的袖子，“哥哥不哥哥的暂且不论，”他盯着姬怀暖的表情， “我只想知道，对于背叛过你的人，怀暖就真能毫无芥蒂吗？”

　　姬怀暖瞬间就意识到沐雪是在说林恒的事情。

　　“这个啊……”少女的声音变得很轻，“人类呢，既懦弱又贪心，所以才不得不学着去妥协和原谅。你明白吗，小雪？”

　　今日，江连终于轮到了驻守大本营的工作，他早早到办公室，泡了一壶茶，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叹了口气。这两天简直要跑死个人。

　　正准备点根烟，姬怀暖就冲了进来。

　　江连暂时放弃了每日清晨的“赛神仙”，对着少女招手，“小暖暖来啦，快坐，哥给你倒茶喝。”

　　姬怀暖顺着江连的意思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江连把倒好的茶水推到少女面前，这才端起自己的茶杯了嘬了一下。

　　姬怀暖就在此时突然开口：“江连，你说，林恒会不会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的那种？”

　　“噗！！！”江连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溅了一桌子，青年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今日他还未来得及打开文件开始办公。

　　他拿着抹布在桌面上一通乱抹，“咳咳咳，小暖暖，你，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姬怀暖皱了皱眉头，“难道不是？明明……”

　　“明明什么？”江连把手撑在桌上，目光专注地盯着她，“小暖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对着江连，姬怀暖没再说长相相似那一套，“我没有见过林叔叔，但你们都说林叔叔是为了保护母亲战死的。”

　　江连点头，“对，是这么回事儿。”

　　“我所知道的是，在战死之前，他是和我母亲一起失踪的。”姬怀暖看着江连，神色认真地掰指头，“母亲遇袭，然后失踪，一年半之后，她带着刚满月的我回到了春山。”少女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江连。

　　青年继续点头，姬怀暖便接着算，“母亲大概是在失踪半年后怀上我的，我们只知道林叔叔在母亲遇袭那天为保护母亲受了重伤，但却不知道他真正死去的时间，如果，如果他是拖到半年后才……”

　　“你想想看，林叔叔对于母亲而言，是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危难之际依旧不离不弃以命相护的守护战士，谁能铁石心肠对他一点不动心呢？”何况那时黎青刚刚娶了别人，和上司的女儿结了婚。

　　“母亲在那种情况下接受林叔叔，似乎也不奇怪。”

　　随着姬怀暖的分析，江连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有可能，时间也都对的上……”

　　“是吧？”姬怀暖也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而且，在母亲失踪的那片荒郊野外，除了林叔叔，母亲难道要跟个从未见过的野男人生孩子吗？不合常理。”

　　江连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开始努力跟姬怀暖回忆她出生前的一些事情。越来越多的细节都表明，林煜就是姬怀暖父亲的可能很大，那么，林恒自然就是姬怀暖的哥哥，亲的，比之黎宣黎宴也不差什么。

　　姬怀暖自觉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打算写信回春山跟姨母确认一下这件事情。母亲是活着回到春山的，两个月之后才去世，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跟姨母交代她生身父亲的事。

　　至于姨母从来不告诉她的原因……姬怀暖还在猜。

　　她要做什么江连都支持，还殷勤地把姬怀暖送出了办公室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回去。

　　然而第二天，“哥哥”林恒就找上门来，开口便道：“小暖，我不是你哥哥。”

　　姬怀暖睁大了眼睛，“可是江连说……”

　　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说给林恒听，笑的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的就是江连。

　　林恒颇为无奈，但这件事，总不好让姬怀暖继续误会下去，“我很确定这一点。”

　　青年的语气轻缓而笃定，“当年，在那辆出事的云轨列车上，我亲眼看着林煜死去。”而作为父亲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一眼因为过于年幼不敌怪物围攻差点就死掉的他。

　　他能活下来，全靠当时已经被暗算重创的花词大人拼尽全力保全了他们四个小孩子。

　　花词大人选择把剩余的所有力量用来救下他们，而那个男人不惜一切保护了自己的巫女大人。

　　“林煜当场横死，死后被怪物分食，连一块尸骨都没留下。”

　　“从头到尾，我连眼都没有眨一下，看得清清楚楚。”5岁的、重伤垂死的小林恒一直在等那个男人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但是，一直没有，从来都没有。

　　“所以，我很确定，姬怀暖，你不是我妹妹。”

　　明明林恒没有说任何过分的话，只是在澄清事实而已，但姬怀暖却莫名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

　　她迅速转身，“昨天江连根本就是故意耍我，我去找他算账。”

　　林恒被少女突如其来的眼泪惊到，迟了一秒才上前拉住姬怀暖，从背后按住挣扎的少女，“怎么，小暖很希望是我妹妹？”

　　姬怀暖沉默不语。

　　青年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我可不那样希望。”不希望姬怀暖跟那个男人，有哪怕多丁点的关系。

　　“小暖，只要是现在的小暖就可以了。我对你，只会比对待亲妹妹更好。”

　　最终，为了看热闹耍了姬怀暖一通还把这事儿拿去跟林恒说笑的江连挨了少女一顿毒打，鼻青脸肿好几日。

　　警员们看姬怀暖的眼神都变了，巫女果然不是好惹的，没看日常信口开河，随时惹是生非却从不翻车的江队都栽了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警务厅的警员们在外忙于应对越来越多的变异怪物，疲于奔命却阻止不了情况越来越糟。

　　而姬怀暖和姚梦语只能留在仓库里不停地填充子弹，用这种方式给他们提供支持。

　　这会儿，两人刚刚结束给子弹填充巫力的工作，正带着沐雪坐在谢漠办公室的外间喝茶吃点心。

　　姬怀暖说到做到，给沐雪买了做成小动物形状的草莓糖，少年似乎很喜欢这个，在三人一起吃糖的时候，第一次露出了眉眼弯弯的柔和表情。姬怀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好可爱。

　　沐雪没有躲开，反而在少女手心蹭了蹭，看起来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

　　内间里，谢漠正和谢洺站在墙上挂着的内城地图前点点划划，似乎终于商量出了结果，谢漠声音传过来，“那么，就从这里开始排查吧。”

　　听到这话，姬怀暖立刻站起身来，“谢漠，你是不是找到制造出那些怪物的地点了？”

　　谢漠的手指还点在弟弟谢洺勾画出的那个圈上，闻言回头看了姬怀暖一眼，“你连这个都知道？”

　　他们虽未刻意避着姬怀暖，但她也不该知道他们没说出口的消息。

　　姬怀暖跨过格挡走到他们身后，看着那张布满红点的地图，“我之前可是经常跟着警员们一起去巡逻的，当然知道。”

　　“况且论起对怪物的了解，边城的四大家要比内地的人多的多。”

　　“从动物因为浊气而变异，诞生出第一个怪物开始，四大家的巫女就一直在做记载和研究。怪物虽因为地域和环境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大致的进化方向不会偏离太多。”

　　“我刚来中央城不久跟江连杀死的那一批，根本不是自然的产物，我可以确定。”

　　“还有后来那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变成怪物的人类……那个变化的速度，也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是因为接触浊气太多引起的畸变。”

　　“绝对，有什么人在中间搞鬼。”

　　姬怀暖看着谢漠，“人体实验，对不对？”而那些突然出现在内城的，和以往，和巫女四大家的记载都不一样的怪物，就是人体实验的产物。

　　姚梦语手中的茶杯和托碟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她之前也杀死过的那些怪物，全都是……人类吗？

　　谢漠瞪了姬怀暖一眼，抽出口袋里的手帕给姚梦语，“擦擦，刚刚没有烫到吧？”

　　姚梦语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接过手绢，抹掉掌心的水。

　　姬怀暖追着谢漠道：“你们要去查那个对不对？”

　　“带上我。”

　　“不带。”谢漠利落拒绝。

　　靠着警员们提供的信息找出了实验室大致范围的谢洺温声道：“很危险的，怀暖就留在这里等消息吧，我会陪着你。”

　　“可是，”姬怀暖说，“如果是在春山，出现这种异常情况，只会给调查的队伍配备更多的巫女，而不是自断臂膀把她们都藏起来。”

　　谢漠想也不想道：“这里是中央城，不是春山。”

　　姬怀暖站在那里看着他，蓦然间想起她第一天来警务厅工作时姚梦语所说的话，“他们不会让巫女上前线的。军队也是，警务厅也是。”

　　这是出于对巫女的保护吗？也许是，但不全是。

　　就在三十年前，中央城还跟边城一样，有着充足的巫女，足够每个队伍配备随军巫女，巫女也都是有军衔的，作为伙伴和战士们并肩作战，而不是躲在地下的仓库里日复一日地填充子弹。

　　可最后怪物被打退，和军人们一起立下赫赫战功的巫女却成了某些人眼中分薄男人权利的异物，被曾经的战友算计着去死。

　　在最初猝不及防的折损后，四大家为了保住族人的数量，不得不让大部分人撤出内地城市，回归边城。现在边城的那些战士，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年自愿跟着巫女们回去的军人的后代。

　　时至今日，中央城虽然还有一些巫女，但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警务厅，都是作为编外人员，没有职位，也从不参与重要决策，当然也不会卖命，就像现在这样。

　　但她还是想试试……

　　“呐，谢漠。”姬怀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是你后来才招的，死了也不要你赔，所以没关系的吧？”

　　谢漠一噎，“你胡说些什么……”

　　“你需要春巫女的话，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死了，春山姬家会补给你一个新的，这样，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