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交投名状的后果》小家瓦

12、十二

　　三十六个弟兄齐聚议事厅，先给那人来了个下马威。
　　来人倒神情自若，指长的五短山羊胡，长度和稀疏度都可以跟李慕书媲美。施施然上了山，施施然进了厅，装腔作势的派头也和李慕书有的一拼。
　　那人在胸前抱了抱拳，“王大当家的、诸位当家的，在下穆书礼，九连县衙的师爷，这厢见礼了。今日穆某受县太爷之托，来九连寨传书一封，望大当家的看过之后，明珠投椟，早做定夺。”
　　众弟兄听那人报出名号，都看李慕书。穆书礼，李慕书，一个师爷，一个军师。这二位咋商量的？瞧这长相，瞧这做派，瞧这名号，再瞧职位，区别就是一个镜子里，一个镜子外，一个官，一个贼。相象得，让人怀疑他俩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穆书礼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端端正正呈给王咬银。王咬银一目十行看了一遍，递给李慕书。
　　穆师爷暗暗观察，心下有些许佩服，看来这伙土匪也并非什么都不是，这大当家的就不差，能文能武，一目十行啊，冲他这读信的速度，就够‘大当家’这声称呼。
　　李慕书看完信，又和王咬银咬起了耳朵。王咬银小声问：“信上写的啥？我就认得几个字。”
　　李慕书道：“这县太爷姓钟名正字廉直，要跟咱们谈谈，说咱们虽然做了土匪，但时间不长，没伤过人命，还算有药可救……”
　　王咬银收回耳朵，不满地看李慕书，“啥叫有药可救？”
　　李慕书讪讪片刻，“大概就这意思，县太爷说，只要咱们从现在开始弃恶从善，归顺官府，承诺以后好好做人，之前的事就既往不咎。大哥，这是官府招安咱们呢。”
　　王咬银睁大了眼睛，用口型道：“招安？”
　　李慕书眨眨眼，点点头，“招安。县太爷说你要是有意，就腊月二十去赴县太爷的宴，从此官匪冰释前嫌，归入正途。”
　　“穆师爷，”王咬银咬好了耳朵，正了正屁股，端了个颇有威势的坐姿，“你们县太爷的意思我已明白，可我们做土匪这些年，自在逍遥，凭什么要受你官府的辖制？”
　　穆师爷微微一笑，“大当家的，做土匪果真自在逍遥吗？不见得吧。上次攻山，要不是你们熟悉地形跑得快，结果不一定怎样？官府别的不说，一个巡检营就百十号人马，这还是县里的。若是州府再派出兵来，别说区区一个九连山，就是整个山脉都能掀出个底朝天，到那时，当家的怕是要后悔莫及了。”
　　穆师爷停了一下，看看此番言词有没有镇住这帮土匪，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研究，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又道，“不过县太爷仁慈心肠，不愿见兵戈杀戮，谅你们做恶不深，还想挽救挽救。若你们肯归顺官府，从此安分守己，自然许你们一份安宁生活。”
　　长篇大论王咬银不擅长，他向李慕书眨眨眼睛示意。李慕书接过话茬道：“师爷此言差矣！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们自己争取，不劳县太爷操心。师爷上山，一出口不是巡检营，就是州府的兵，句句不离威胁，看样子，根本没把我们弟兄放在眼里，官府的招安恐怕并非诚心。”
　　李慕书瞧一眼师爷，棋逢对手，觉得有必要理由再充分点，“要是怕官府围剿，弟兄们一开始就不会落草上山，草根、树皮度过余生，指望来世托生在有钱人家好了。可谁晓得来世如何呢？我们弟兄只要今生有吃有喝，大鱼大肉。”
　　穆书礼见王咬银身边一人，稀罕地穿了件长衫，难道也是读书人？见他正口若悬河地分辩，竟然还与自己长得十分相象，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李慕书，“这位当家的？”
　　李慕书拱拱手，“不才李慕书，九连寨四当家，人送外号……”一想‘狗头军师’实在难听，不说也罢。
　　穆书礼也拱手，“哎呀！四当家的高才大论，久仰，久仰。鄙人只是与诸位论一论得失厉害，帮诸位看清形势而已。如今的县太爷，可是个务实的，并非来此混那十万雪花银的人。铁了心要将九连县整治，首当其冲就是你们。我此番来劝降，也是为你们好。这九连寨打个什么样子的头阵，可都看当家的决断了！”
　　李慕书论口才，那也是没服过谁的，“穆师爷口灿莲花，失敬，失敬。既然师爷与我们摆现今形势，咱们就论形势。我们兄弟其实早了然于胸，县太爷是好是坏，于我们关系不大，他也管不着我们弟兄。要说攻山，莫说县太爷的巡检营，就是州府亲自带兵，也不是说掀底就能掀底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官府就算强攻，没个三、五载，或是七、八年，轻易也是不能如愿的。这么长的时间，而钟县令又能在九连县待多久？到时候谁能耗过谁？可就不一定了。”
　　王咬银坐在上首，心说谈判就谈判，整久仰、失敬干啥？这二位酸什么呢？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掰扯完得到什么时候？想罢“嗯、嗯”两声，“这样，穆师爷上山一路辛苦，先请师爷休息一番，招安的事，我们兄弟要商议商议，才能答复师爷。”
　　穆书礼知道这才是重点，拱拱手，“诸位，那就好好商量商量，在下就静候诸位的明智之举了。”
　　请走了穆师爷，三十六个弟兄讨论的甚是激烈。有同意归顺的，有不同意的，有模棱两可归不归都行的。最后才提起腊月二十赴宴的事来。
　　二当家的最后问：“大哥，不管归不归顺，这宴你到底赴还是不赴呢？”
　　李慕书道：“就不知县太爷的宴席，是不是鸿门宴？”
　　王咬银托着下巴，两支眉毛挑来挑去，举棋不定，“我要是去赴宴，是不是说，咱们这是同意归顺了？”
　　李慕书道：“当家的大可不必这么认为，赴宴只是咱们同意和官府谈判罢了，要是条件应当，归顺倒也无妨。要是谈不拢，吃完饭回山里，继续做大王。”
　　王咬银有点不放心，“要是钟廉直把我扣下，不放我回山，那不是人家已经下好兔子套儿，我还上赶着钻进去？”
　　老八站起来，“大哥说的对，官府虽然有心招安，但不知道会不会使诈？大哥要是直接去，中了官府的埋伏，可就再回不来了，咱们还指望大哥领头呢。再说‘小银子’快出生了，大哥也不能冒这个险！”
　　三十一道，“那总要去个人，看看官府的诚意吧？”
　　李慕书看看在坐的兄弟，“听大伙儿的意思，多数还是有心归顺，但怕官府的招安是假的。这也容易，大哥先不出马，派个人探探虚实，再做打算，弟兄们看如何呀？”
　　土匪们都觉得这样可行。但派谁去好呢？李慕书道：“能代大哥做这事的人，第一得头脑精明，第二还得能说会道，第三要胆大心细，第四要功夫高强，第五最好还没啥牵挂的，长的别太歪瓜裂枣把县太爷吓着就行。”
　　众山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条件太苛刻了吧？选女婿呢这是？比来比去，三十六个人里也就一个人所有条件都符合，谁呀？年破五呗。众匪一致赞同，少年英才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年破五站起身来，“我就代大哥去一趟，力争摸清官府的意图。要是不能回来，大当家的和众位哥哥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三十六弟果真是个汉子！”
　　“有胆量！”
　　“有担当！”
　　王咬银道：“三十六，你这一趟多加小心，发现官府有埋伏，马上离开。大不了咱们再躲进山里，也绝不受他的窝囊气。”
　　山贼答应派人赴宴，穆书礼功德圆满回九连县复命。
　　水元儿听说赴宴的事，看见年破五就嘟囔，“大年哥，你那些是什么拜把子兄弟，遇到艰险的事就把你推出去！这帮王八蛋，你还跟他们讲什么义气？”
　　年破五笑着要捏捏他的鼻头，“别生气，鼻子都气歪了。”
　　水元儿见他难得动手动脚，倒想看他能怎样？可年破五只是做做样子吓唬他，手在半路拐了个弯，落到自己的鼻子上。水元儿有些小小失望，“我就是替你不值。你真心实意地对待他们，他们却不顾你的死活！”
　　“他们现在都拖家带口了，爱惜性命也可以理解。”
　　水元儿拧过身子，“谁不爱命？”
　　年破五看着他赌气地转过身去，笑了一下，这孩子倒时时都为他着想，心里不由得又暖又软，“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是不是？”
　　水元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负气，是年破五总跟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呢？还是年破五不顾安危强出头呢？想也想不出头绪，恨声道：“就你傻！”
　　年破五拍拍他肩头，“其实我也想去看看，官府是不是诚心招安？如果和县太爷见面，我想尽力促成这件事。要是别人去，一味谈条件，反而不好说能成。不过，我也不会不顾山寨利益的。我想，如果这事能成，咱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山寨了。”

作者有话说

　　一旦开始上传，就不爱改了，有不通顺的地方，请多包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