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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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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水落在地上泛起水晕,苏南低眸,睫毛微动。目光仔细盯着脚下的涟漪……
身后的封德妃越过苏南,直径朝等候在宫外的內官行去。
傍晚时分,外头的雨势依旧,宸华宫内所种的海棠,早就被雨水冲的七零八落,唯有院内假山池子中粉色莲花,依旧挺立。
苏南靠在里屋窗子下的软榻上,菱角慎重的托举着手中的托盘,行走而带动的风,轻扇着托盘上的红色绒布,红布下点点璀璨的金光,隐约而见。
菱角沉默着将托盘放在苏南眼前,搁置的声音并不沉重,却仍旧咚的砸在苏南心上。
白皙的手指,慎重的将鲜红色锦缎揭开,数层金色的轻薄精致的花瓣,在锦缎被揭开的瞬间摇曳,花蕊上的明珠璀璨夺目,苏南素手一一抚过面前的十余只配饰,最后停留在花冠上的金色花瓣处,明亮的眼眸中点点星光……
“明日这幅头面就要另择新主了……”苏南着自嘲的拨弄明珠耳环下的流苏道。
“主子,今日皇后未曾向您索要,莫不是您会意错了……”菱角提醒道。
“你一向聪慧,今日怎么也犯了傻。陛下给皇后的明珠,上个月就送到了她宫中,今日故意当众人的面拿出,不过是用它做个筏子向我暗示,用明珠换人……”苏南木然的朝菱角道。
“主子若是不舍,咱们尚可另寻它法……”菱角声音沉闷的朝苏南道。
“表兄远在朔北,靖南王世子不被陛下所见,满朝的文武窥察圣意,没有一人敢为荣景伯府出言。皇后母家武清侯府势大,她肯为荣景伯府出言……
本宫纵使有万般不舍,也只能舍得……”苏南眉目间嘲弄的笑意,毫不避讳尽显在菱角面前。
菱角嘴唇微动,却不知该如何出言。
“南海明珠璀璨绚烂,稀世珍宝总有人心存觊觎。今日是皇后,可能明日就是他人。这东西的绝不会是为一人而存,任凭它今时的主人身份在如何煊赫,都不过只是代为保管罢了……”苏南像是自语的喃喃道。
菱角眼眶微红……
宫外南乡候府上个月递来了信儿,他们已经为老夫人置下了棺椁冲喜,老夫人的身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夏日了……
“本宫自幼长于南乡候府,承蒙外祖母庇佑,对我爱护有加。如今……连她给我留下唯一念想,都要拱手他人……”苏南语噎,坚韧的眸中星光,垂于面颊之上。
她心中暗道,无力留住的,何止眼前的明珠头面。
“主子不妨再去求求陛下……”菱角双手拂去眼眶处的湿润。
“陛下若是愿意允我,早就应下了……”苏南继续自嘲道:“本宫从没有在陛下的心中,有过一星半点的位置,从头到尾不过是个能用的工具,不能自视甚高。”
菱角死死地咬着嘴唇,双肩止不住的微颤。
“菱角,妆匣拿过来将东西装起来,本宫要趁这个当口,去面见皇后娘娘,求她的仁慈宽容。”苏南起身朝菱角吩咐,眼神不再看向身后的珠光流溢的南海明珠。
次日清晨,雨势减弱滴滴拉拉的打在宫墙上。午后,金色的阳光从乌云中透露出来,镶了金边的乌云傍晚随即全部散开,藏在巢中憋了许久的鸟儿,挥动着翅膀,飞到树杈上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菱角步履匆匆,朝躺在软塌上打起窗子瞧景的苏南方向而去。
“娘娘,宫外传了信,老夫人午后殁了……”菱角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手中的茶杯骤然滑落,茶水溅在苏南绯色的裙子上,升起腾腾热气。眼泪处的湿意夺目,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已经离得不远,苏南心里还是不愿接受……
“本宫有恙在身,宸华宫闭门谢客……”苏南身子僵硬的从软榻上起身,哽咽的朝菱角吩咐道。
树下的燕子,灵动的在树杈中间雀跃的跳动,苏南立在朱红的宫墙脚下,面朝着宫外的西南处……
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菱角从屋里取过一件披风,从身后为苏南披上.
“外头人都说,老夫人仁慈心善积了不少功德,那日……上天怜见,放了晴。”老夫人下葬月余,主子依旧日日站在这儿,冲着南乡候府的位置眺望,菱角不忍见其伤神,劝慰道。
“再瞧也不过这四方天……”高耸的宫墙隔离着外头的世界,将苏南的视线回弹至朱墙之上,苏南抱着双臂低头叹息……
“凤仪宫里传了令,下月各宫妃嫔回家都能省亲。娘娘,咱们很快就能回去与夫人见着了……”菱角出言道。
苏南点头,静默……
身后突有东西落地声音传来,引得苏南与菱角两人转身。
一只羽毛凌乱的燕子,跌落在两人附近的草丛里,站在两人身后的琴韵大步向前将其捡起。
“古人道昭君有落雁之容,奴婢瞧这只燕子恐怕也是花了眼,瞧见娘娘竟也忘了扇动翅膀……”琴韵将其递到苏南跟前,岔开话题道。
“那里是它瞧花了眼,分明是伤了羽翼的缘故。”琴韵手里的燕子,翅膀出鲜血溢出,苏南遂朝她道。
“还真是,奴婢眼拙竟没瞧见。”琴韵道。
“菱角,妆镜前有瓶白药,第二个匣子里有些布条,你将它拿来。”苏南抚过燕子的翅膀,眼神中流落出些许怜爱之色。
“是。”菱角领命退下,按着苏南的提示,从妆镜前将药拿来。
苏南接过菱角递来的东西,涂抹在燕子翅膀上。半月之后将其放归晴空。
未曾想到,第二年春来时,这个小家伙竟又飞了回来,还在屋檐下搭了个窝,带着一大家子,彻底在宸华宫安置了下来。
大梁顺德十年,七月初七,夜……
通明的烟火从陆地窜至天空,在最高处猛然爆出绚丽的火树银花,亮堂堂的,瞬间将汴京城漆黑的夜空晃如白昼。难得一见的盛景,只为庆祝顺德帝三十五岁生辰。
皇宫内院朱墙琉璃瓦下,青裳宫女身姿柔美腰肢细软,个个手持托盘,鱼贯而入奉天殿前。苏南懒散的倚靠在,红墙根下的雕花贵妃椅上,正听着外头爆竹声声,口中细细数着数。
“娘娘,吉时快到了。各宫主子,已经都在前往奉天殿给陛下贺寿的路上了……”宸华宫在苏南身边近身侍候的姑姑琴韵,端着一碗红枣桂圆汤,走到苏南面前朝她说道。
“外头的烟火放了足足千响,震得本宫耳朵都快聋了,连这乌龟也怕的躲到了壳子里,任本宫怎么拨弄它也不出来!”苏南手里的柳枝,轻打在水池中成年人脸那般大的乌龟边上。
“娘娘……”琴韵姑姑毕恭毕敬再次提醒道。
“她们都去了,本宫自然是不能迟到,你去里头将菱角唤出来,其余的东西让她回来在收拾,不差这一会儿……”苏南拂去绯色衣裙上的柳叶儿,方从榻上起身。
奉天殿前的清风,吹开了春日的百花。身着锦衣华服的妃嫔美人争相斗艳。
近年来,颇得圣宠的陈昭仪,一身橘色华服端坐在龙座之下,声音若银铃般的美人,环绕在她身前儿与之说笑。老远见着苏南过来,在坐上欠了欠身朝她道:“妹妹身子柔弱,陛下特意吩咐了妾身无需行礼,淑妃姐姐勿要怪罪才是……”
苏南淡笑了笑……
传言中陛下为讨陈昭仪欢喜,费尽心思让人快马从岭南运过来的荔枝树,正大剌剌的立在苏南眼前。
苏南被荔枝树后的烛光晃得刺眼,用绣帕轻揉着微红的双眼。
静坐一炷香后,顺德帝萧恒方才与皇后相携而来,在众人黑压压一片的跪拜山呼下,安坐在最上首的龙椅凤座上。
苏南跪在地上低着头,余光晃见垂落在地上明黄色。
随着萧恒身边的内侍官,高进尖细喊“起”声音出来,跪在地上的众人方才纷纷起身归座。
两个时辰过后,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宴会已是收尾姿态,隐居在寿康宫的太后封氏,方才派人近身侍候嬷嬷,将早就备下贺礼,献与皇帝陛下。
龙座之下,陈嬷嬷手捧锦盒垂着头,迈过台阶毕恭毕敬的将礼物送至龙座前。
锦盒徒然被掀,图穷匕见。
萧恒未曾料到锦盒内暗藏杀机,一瞬间被匕首的寒光晃了眼睛,失去了最佳躲避的机会。
陈嬷嬷的匕首瞬间直至萧恒胸前,殿前的群臣、侍卫尚未来得及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做出应有反应过来。
陈嬷嬷的手中的利刃,即被苏南突掷过来的茶杯盖子挡下。
事情出了变故,陈嬷嬷快速捡起掉下的匕首,临危不乱稳准狠地将其插入了面前的胸膛上。
太后派人刺驾,大殿上的大惊臣子乱作一团,宫妃吓得花容失色。
苏南麻木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倒在萧恒身上,涓涓直流的鲜血,沁透在萧恒明黄色的龙袍。
徒来的心悸,逐渐流失温度的身体……让苏南警觉到眼前的劫难,在也不会像以往那样逢凶化吉了。
她走以后,飘摇的荣景伯府难以再有人维持,母亲兄弟境遇困难……
复杂的情绪于血色掩盖下,在苏南心头悄然开花,她费力的仰起头,声音微颤:“陛下,有恙否?”
她眼神朦胧的定格在萧恒淡薄的面庞上……
萧恒,我苏盈之的赤诚,十年来还是没能暖化你心里的寒冰。也罢,今日桂树下,我终是不在独酌……
带血的白皙玉指,未能触及到萧恒分毫,半空中跌落,微翘的嘴角,书尽了得偿所愿笑容……
大殿之上慌作一团,保护在萧恒身边的侍卫,快速将谋刺圣驾的陈嬷嬷捉拿,静待萧恒开口发落。
苏南胸口处的殷红,刹那间引得萧恒眩晕,他下意识的抓住苏南下坠的手,眼底的深渊,翻叠着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