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巫(壹) ...
-
洪苼和苏醒后的阮塬侑坐在包厢里,唤月站在阮塬侑身后,准备随时听他的吩咐做事。
洪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唤月,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唤月姑娘如今见到这张脸倒是不生气了,还能听人差遣,当真是重情重义。”
阮塬侑听他这样说,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声。
“洪老板此言差矣。”
他瞧了一眼唤月,虽然脸上在笑,可是眼神都是冷的。
“不过是个奴才,洪老板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唤月听到这话,心里一沉,低着头直直的跪了下去,跪到一半又被洪苼笑着拉了起来。
“我等凡人,何须这种礼节。”
唤月又站回阮塬侑的身后。阮塬侑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接了话。
“我也是凡人。可是就如同神仙要分上等和下等一样,人也分清楚级别。该守的规矩要恪守,断不能因此乱了分寸。”
洪苼附和地笑着,抿了一口手里的酒。阮塬侑看着鲜红的液体进到他的口中,出了一会儿神。俩人之间有一会儿没有说话。接着阮塬侑突然出声打破沉寂。
“我知道世间早已改朝换代,如今早已与我这个死人毫无关系。可是朕这些日子总在想,朕的日子当真到头了吗?还是说,只要朕有心,就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阮塬侑说着,忽然看向洪苼,与他对视,眼神里毫不掩藏的渴望和锋芒让洪苼不禁有些错愕。
“洪老板拿了朕长子的灵印,必然也是和朕一条心的,对么?”
他威胁着他,可洪苼又怎会轻易被他威胁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往门口看了一眼。不一会儿有位服务生推门进来了。把菜碟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洪苼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听说过乌朝吗?”
服务生猝不及防被问问题,先是一愣,接着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迷茫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只听说过齐楚燕韩赵魏秦,哪儿听说过乌朝啊?”
洪苼对着阮塬侑,佯装无奈地耸了耸肩,又冲身边儿的服务生笑着摆摆手,打发了他出去。
阮塬侑的脸色很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就算是我朝曾经有过错漏,但也罪不至此。何以被抹去了痕迹?”
洪苼半垂着眼,视线聚集到那盘菜上,轻声为眼前的人解答着疑惑。
“逆天改命,是一宗。扰乱三界安定,是一宗。私自动用飞谭咒书,屠杀无辜民众等等,桩桩件件,都是大错。您有何申辩的余地?”
阮塬侑沉默了。但他的沉默并未维持多久。
“这与朕无关。”他冷静地出奇。
“逆天改命,是朕那不中用的小儿子。扰乱三界秩序的是那个奸臣,朕也从未听说过什么飞谭咒书。就算是硬要怪罪在朕的头上,也顶多是个管教无方,用人不当之罪。”
“朕从未做过这些事。”
洪苼妹想到阮塬侑能把是非黑白颠倒到如此程度,令他叹为观止。一时间竟然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接下去。
“圣上想要重建乌朝,奴婢有一法子,不知圣上是否愿意听听。”
一直未出声的唤月突然开口,惹来了另外俩人同时回头看他。阮塬侑和洪苼交换了个眼神后,阮塬侑点头。
“但说无妨。”
“满闵虽死,可乌朝却还有一位比她厉害的多的祭司。”
阮塬侑一听她的描述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是说裴心?”
“正是。”唤月又说了自己选他的理由。
“他从前是巫族的祭司,实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又能封印了赵潜,自然也懂如何将乌朝子民起死回生。”
“你说的朕大概知道,只是…”阮塬侑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只是从前他被荣鑫陷害,想必不愿和咱们一路。”
“就这样把他叫来,他自然是不肯的。”唤月停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来。
“可若是,咱们手里有他的心脏呢?他还会不来吗?”
“是啊,”洪苼看着桌子上的那条鱼,佯装遗憾的感叹道。
“对于一个凡人,心脏可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阮塬侑会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眉眼舒展,露出笑意。
裴心走出冥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站在荒郊,露水和夜风带来的凉气扑到他身上,打的他一个冷战。
他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赵齐鸣给他兵符的意义。
他现在动用巫术,心脏会逐渐衰弱,拿着兵符,怨气或多或少地会延长他的寿命。
裴心捏着兵符,顿时感到有些无力。
他正想着,突然注意到地面上似乎多了一层雾气。很少,但裴心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定有异常。
他抬起头简单的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有一片树林,雾气正是从树林里飘出来的。
是跳尸。
从前隐姓埋名在师父手底下当小道士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树林里常有一种阴邪的东西,是由暴毙在野外的死人组成的。它们如同疯狗一样,逮着活人就撕咬。并且这种东西只在深山老林里出现,所以一般人遇不到。
这种东西不算鬼,也不是魔。不知道怎么给它们取名儿,又看他们喜欢在树上跳来跳去,干脆就叫跳尸。
一个跳尸对人其实构不成威胁,你只要往前跑,或者是打它的头,它就会愣一会儿,你就有机会可逃。但坏就坏在,它们极其喜欢包围战。一人给你来一口,你就算是三头六臂的哪咤也应付不来了。
跳尸出来的征兆,就是周围树林突然出现雾气,这雾气有迷幻作用,有时活人多了,跳尸们就喜欢吹雾气出来。
只是,裴心很疑惑。他现在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会吸引过来跳尸?
未能等他想明白,不远处的一颗高树上,有一只跳尸已经蠢蠢欲动了。
在它向裴心跳过来的时候,裴心手一伸唤出银刀,对着扑过来的跳尸就是一刀。
跳尸一分为二,喷溅出来的血液溅到了裴心脸上。
气味很是难闻,裴心皱着眉头,心里在盘算这要洗多少回澡才能洗掉这股味道。
跳尸们不容他多想,同伴的死激发了他们的兽性。一个二个怪叫着跳下来,想要撕碎裴心。
裴心凝神,鞋尖沾了地上的血,原地画了个法阵。
法阵闪烁红光后又隐去,雾气逐渐停止了。
跳尸们听见隐约有一声铃铛碰撞的声响,却也都不以为意,三五联合往裴心身上撞。
最近的一个,在触到裴心的肩膀时,浑身燃起了火。后面跟着来的跳尸,有的是血管炸了,有的是突然被摜到地上,头颅都被摔碎。
正面遭遇裴心的,被他的银刀贯穿了心脏。
法阵边缘燃起火焰,火舌往外延伸,舔舐过每一个跳尸的尸体。在它舔舐过后的地方,血液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只是在最后一个跳尸扑过来的时候,裴心忽然愣了一下,被它抓伤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刀了结了它。
那个跳尸,长的太像他曾经的族人。以至于裴心一个恍惚,差点儿被它咬到。
他脚底下的法阵已经熄灭,变成一只金箔纸做成的铃铛。
他忽然觉得力不从心,用银刀支撑着身体,闭上眼喘了口气。他看不见自己的头上忽然生了很多白发,一下子像是苍老了二十多岁。
他低着头,没能及时注意到眼前站了一个人,那个人提着剑,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裴心抬头望去,那人和他对视,拿剑尖指着他。裴心眉头一皱。
“郡主?”
那人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后才认出他来。
“裴心?你怎么这么老了?”
裴心一时间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郡主把剑收回来,往前走一步,猝不及防地从他头上拔下一根白发,惹得裴心吃痛地叫了一声。
她把白发塞在裴心手里。裴心看了一眼那根白头发,不作任何表示地随手一扔。
“郡主为何出现在这里?”
郡主把剑往身后一藏,冲他一挑眉,语气挑衅地说道。
“本郡主去哪儿,为何要告诉你?”
裴心觉察到一丝异样,但他又一时不知道在哪儿。就在郡主要他拿出兵符来看看的时候,裴心突然明白了异样在哪儿。他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银刀刀背,一抹蓝光从他食指传出,变成一枚银针,朝着郡主的面门飞去。
“郡主”敏锐地闪避,变回了唤月的样子。唤月被他认出,神色有些惊讶。
“你如何认出我不是郡主的?”
裴心半垂着眼,淡淡答道。
“郡主是赵将军的发妻,怎会没见过兵符呢?”
其实是,郡主生前不喜裴心,平时从不正眼看他,又怎么会看到他的白发,还替他拔下来证实呢?
但这些话他不想和唤月解释。唤月在他身边儿走动着,眼神一刻也不离他的脸庞。
她的眼神忽然注意到了裴心脚底下的那个铃铛,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铃铛?”
“铃铛?”裴心从这句话里挑出了一句重点。
唤月自知失言,但也知道再继续掩饰也是无济于事。她眨了眨眼,缓了一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从前圣上很喜欢这只铃铛,他说是将军给他的。连最后入土,都要带着这只铃铛。”
裴心知道她说的是阮荣鑫,他笑笑,眼神却不离唤月的脸。
“这个铃铛,是我给他的。”
在看见唤月一瞬间红起来的眼眶时,裴心知道自己赌对了。唤月曾亲手把阮荣鑫送进棺材,虽然也是对他绝情,可是裴心后来想,当时朝政动乱,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那枚铃铛,也让当时还是皇后的唤月,耿耿于怀了一辈子。
当年她一直怀疑阮荣鑫对赵潜有意,故而对赵潜肆意陷害。这些裴心都知道。
“是我告诉的圣上,这枚铃铛可以让他拥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但不能说出是我给他的。圣上感念将军扶持之恩,所以就说这个铃铛是他给的。一枚铃铛而已,难道还会让人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不成?”
裴心一针见血,唤月缓缓闭上眼,从心里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来。
“是,”她难过地笑起来。
“还能生了什么心思呢?”
裴心无心和她讨论这个,直接问了她。
“你今天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铃铛吧。”
“不是。”唤月背对着裴心睁开眼,
我知道你的心脏藏在了哪里。”
裴心本来懒散的姿态一下子修正,他看着唤月的背影,眼里光芒大盛。
“在哪儿?”
唤月轻轻的冷笑了一声。
“祭司大人,这个你比我清楚啊,但凡是重要的消息,都要用等价的东西来换的啊。”
裴心紧咬着牙,心口憋了一口气,良久才妥协似的吐出那口气。他闭上眼。
“你说。”
“大人真是爽快人。”唤月敷衍的夸赞,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我要大人,重现乌朝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