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门镇百怪歌》alto

63、旧事

　　接近中午时，在凉亭可以看到远处有乌云缓缓移来。班双起身，想要带二人一起回去。沈怀风跟着起身，站到他跟前低头沉声问：

　　“过去的事，我大致了解了，那么祈招的死，和燕九有没有关系？”

　　他一双眼紧盯着班双的，不想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班双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他感到自己眼角开始有些发热。

　　“没有。”

　　“他是自杀的？”

　　“他是自杀的。”

　　沈怀风眉头微皱，仍然望着班双。又过了一会，他终于点了头：

　　“知道了。清哲，我们回去了。”

　　朱清哲听出他是要离开云贤山的意思，便同班双行了个礼，随后跟在沈怀风身侧，一同往回路走去。

　　等见不到二人的身影，班双抬高了声音道：

　　“你以为怀风不知道你在附近吗？”

　　树上枝头响动，一个高大的男子落到地面，班双朝他站在的方向瞟了一眼，问：

　　“还不能结束吗？”

　　燕九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走过来，停到班双面前，反问他：

　　“为什么要结束？”

　　“知道了山守的由来，晓得了我们的底细，那孩子虽然不说，但他绝不会像看上去那样平静。燕九，沈门镇已经是个很好的居住之所了，我们在这里安稳过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平静地望着班双，燕九抬手抚上他的脸：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祈招的死和我有关？”

　　见班双没有做声，燕九又问：

　　“你在维护我，我觉得很高兴。”

　　“你想错了。”

　　乌云越来越近，因此凉亭里也暗了下来。

　　“现在想想，祈招开始吐血之后就一直在外查找些什么，我想，他是和怀风在查同样的事吧？只是他到最后都没能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那孩子相信了你留下的话，以为自己献出灵核便能让其他三个人都回到普通人的模样，不必再长久又孤单地活着……”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怀风？”

　　“告诉他，让他和我一样内疚后悔吗？我不会告诉他的。”

　　班双望着沈怀风离开时的方向，又讲：

　　“对他来说，父亲、家人、他们几个的身世，隔得太远，并不够真切，但祈招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是同类，也是兄长，我可以告诉他远的真相，但近的事实，止于你我便好。”

　　“也好。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听到燕九的话，班双并未回应。乌云在近处浮着，像是浓淡不一的一滩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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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大雨未落，沈怀风同朱清哲骑着马赶回到小桐庄。一路上朱清哲都能感到沈怀风不同于往常的气息。

　　他们终于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山守的过往。但并未有真相大白的爽快，却是多了几分沉重。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人想活下去。

　　朱清哲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时想。饭做好以后，他把碗碟都温在蒸笼里，没有去打扰站在堂屋檐下沉默着的沈怀风。

　　过了许久，沈怀风转回身，看到身后坐在那画画的朱清哲一愣，但立刻又笑起来。他轻声道：

　　“在画什么？”

　　举起写生簿，朱清哲讲：

　　“在画你，沈先生。”

　　“我的背影，原来是这样的么？”

　　凑到跟前，沈怀风仔细地看着。朱清哲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问：

　　“沈先生，饿了没？”

　　“嗯。”

　　“我们去吃饭吧。”

　　“好。”

　　“那么，我去摆桌子，你等一下。”

　　“一起去。”

　　把朱清哲手中的纸笔抽走放到桌上，沈怀风又拉过朱清哲的手。

　　“清哲……”

　　见沈怀风欲言又止，朱清哲反而觉得舒畅了些，他把沈怀风的手握着，用了一种温和的语调讲：

　　“沈先生，你不必现在就决定。”

　　沈怀风苦笑起来。

　　他一路上一直在斟酌是否该告诉陈桑人和庄来，或者，把这些真相留在此刻就好。但眼前的这个人，跟他说不必现在就决定。

　　他觉得轻松些了，便讲：

　　“去吃饭吧。”

　　这样又过了几日，这天一早沈怀风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是陈桑人焦急的声音：

　　“去云贤山找到班双！快点！我已经下了火车，马上就来！”

　　没有问原因，但沈怀风明白陈桑人不会无缘故地这样急慌，他立刻挂了电话，几乎是跑到后院唤来了全夜。

　　朱清哲正预备喊沈怀风吃早饭，听到动静过来后院，只见全夜已经奔上了小路。想了想，朱清哲还是立刻跑去骑上了自行车，跟了过去。

　　从小路一直到了云贤山，沈怀风没有下马，而是直接到了班双屋前，他叫了几声，没人应答。于是他骑着全夜，又到山中各处找了一遍，依旧不见班双或者燕九的影子。

　　沈怀风原路返回到屋前，便看到陈桑人和朱清哲也在在屋前。

　　“沈先生！”

　　“怎么样，找到没？”

　　对朱清哲微微一笑，沈怀风又摇摇头。陈桑人脸上的焦急藏不住，他眉头紧锁，平日那副机灵鬼巧的神情褪得干净。沈怀风下了马，走近了问：

　　“怎么回事？”

　　从身上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陈桑人沉默着递到沈怀风手上。纸是班双惯用的，陈桑人为他选的那种。

　　沈怀风展开来，视线落到班双的字上。

　　—— 那日的话，并无困扰，且常绕心头。同你相见，总是清醒时的我，却不好说出清醒时该讲的话。

　　我早已残破不堪，而你们若继续合秽，也会落得同样境地。

　　桑人，我若讲我也爱你，便是我们永远地要分开了。
　　唯有那时，我才敢使你也晓得我的心意。
　　而那时就是现在。
　　你收到信时，不必哀伤。不必惦念。
　　待收到信的三日以后，你同怀风他们，到各自山上的祠堂去。
　　之后，你们便不再是山守，虽不再有长久的生，但终究能是普通人了。
　　我晓得，你，怀风，祈招，阿来，是很想成为那样的人的。
　　那么，生而有终，是我送给你们最后的礼物。

　　桑人，
　　就此别过。

　　沈怀风抬起脸，望着陈桑人，问：

　　“你的鸽子在吗？”

　　“在。”

　　“去班双屋里，带话给他，说你来了。鸽子先别放。”

　　陈桑人这才明白过来，便立刻冲进屋，写了以后吹了长长一声哨，没过多会，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来。他把纸卷绑好，抱着鸽子出来。

　　“那么，桑人骑车，清哲，你同我一起。这里树木太多，鸽子等到了山下小路再放。”

　　三人准备妥当，沈怀风便先骑马在前头带路。到了小路上，陈桑人放飞了鸽子，沈怀风附身对着全夜道：

　　“跟上它。”

　　听懂了沈怀风的话，全夜往前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