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教科书上的文学大佬》云晓

13、《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世事变换原不由己，李煜回顾自己的一生，少年时的风流浪荡，他本不该成为帝王的，而他也本不愿成为帝王。

　　文文：“唐宋词史上，父子都能写词的有不少，五代有李璟、李煜父子，北宋有晏殊、晏几道父子。

　　说来唐朝灭亡后，又进入了大分裂的时代，后世称之为五代十国，北方有五个政权，南方有十个政权，这些政权更迭频繁，令人眼花缭乱。

　　而我们所熟知的李后主的南唐，前后不过才三个皇帝，国祚实在算不得长久。”

　　李煜听着人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起他的故国，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无奈，

　　“南唐的开国皇帝李昪实在可以算得上很有作为的帝王了，他发展经济，增强南唐的军事政治实力。

　　只可惜继他之后的两位帝王，虽然都是风流的才子，写诗作词世人多是比不上他的，但是玩弄政治，治理国家，两人都是外行了。

　　说来这李璟的词，坊间还流传着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还是与王介甫先生有关了。”

　　王安石捻着胡须，好奇的问：“与我有关？”

　　“介甫先生一向看不清词作，就是自己的前辈晏殊的词，也多有微词了，说晏殊身为宰相却作小令，这是可以的吗？

　　可是您当了宰相，好像也作小令了。

　　这就是屠龙者终成恶龙，人就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吗？”

　　王安石哑口无言，年少时谁没有桀骜不驯的时刻，等到自己真的走到了那一步，看到的就不同了。

　　学生丙：“可是这和李璟有什么关系呢？”

　　“别着急，我们这不还没讲完吗？那么高傲的王介甫先生可是很欣赏李璟的词作了。

　　有一次，他问黄庭坚：“作小词，曾看李后主词否？”黄说：“曾看。”王问：“何处最好？”黄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王安石则说“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两句“最好’。

　　聪明的同学已经发现了问题了，有谁愿意为我们的介甫先生指出来吗？”

　　同学乙：“‘小楼吹彻玉笙寒’这好像是李璟的词，不是李煜是。”

　　文文：“这位同学很棒，这么快就找出了问题，看来就算是王介甫这样的大家也会犯错了，所以说同学们记不清诗词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我们仍然要努力记清楚才是，毕竟我们可不是王介甫呀！”

　　王安石被人当面指出错误，有些燥得慌，更为重要谁那么无聊，专门记录些无聊琐事，就算是写笔记，为什么不记录一些表现他英明神武的故事了？

　　这样简单的错误，真的会显得他很白痴诶！

　　燥得慌啊！这张老脸都丢完了，王安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煜，是多才多艺身，又是多福多苦命。

　　说他多才多艺，是是因为他工书善画，能诗擅词，又精通音乐。

　　说他多福，首先是因为他原本无缘也无心做太子、当皇帝，却一不小心，当上了太子，做上了皇帝。

　　同时他还有着几段流传后世的风流韵事，大小周后，娥皇女英。

　　相传他与大周后琴瑟和鸣，大周后精通音律，也擅长作小词，马令《南唐书》说她采戏弈棋，无不绝妙。两人爱好相同，又都是青春年华，自然是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

　　只可惜大周后二十九岁时，因爱子去世，大周后哀痛过度而死。

　　大周后病重时，后主朝夕陪伴，“药非亲尝不进，衣不解带者累夕”。甚至有传说李煜在大周后离世后，悲痛欲绝，曾意图跳井殉情。

　　小周后是大周后的妹妹，对于古代这种妹妹给姐夫做续弦的事，是一种很平常的事，实在无需大惊小怪，不过李后主与小周后间却别有一段风流韵事流传。

　　有种说法是李后主在大周后病重期间，便与小周后偷情，而李后主殉情，不过是装装样子。

　　不过我倒是以为李后主与大周后感情应该是不作伪的，我们皆知帝王无情，李煜虽然软弱，到底是南唐国君，在大周后死后，实在没有演这样一出戏的必要。

　　不过李煜与小周后的偷情生涯的确刺激，李煜甚至将偷情的场景写入了词中，让人传唱。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确实足够旖旎，尺度也足够大。

　　大周后死后，后主三十二岁时正式娶了小周后，婚礼极其隆重奢华。

　　说他多苦，则是因为他继位时，赵匡胤已经建立了宋王朝，南唐国弱，只能称臣纳贡。

　　只是赵匡胤意在天下，在相继灭了其他南方小国后，最后终于轮到了南唐，李煜只好拱手投降。

　　李煜投降后，首先就是物质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作为亡国之君的李煜纵使不愁衣食，较帝王生活肯定是差远了。

　　其次是精神上的折磨，李煜作为亡国之君是被囚禁的，没有人身上的自由，同时也不准随便见人，这种囚徒生活对于李后主这个享尽了半生浮华的君主来说，是一种折磨。

　　同时据王铚《默记》记载，小周后常被宋太宗叫进宫去，一入宫几天才能出来。回来后，小周后就又哭又骂，后主只能‘宛转避之’。

　　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更何况是对于曾经是一国之君的李后主了。

　　除此之外，李后主还日日活在惊惧之中，李后主没有殉国的勇气，忍辱偷生来到汴梁被囚禁。

　　李煜怕死，但同时他的生命又时时收到威胁。

　　几个投降宋朝的国主先后被暗杀毒死。

　　在李后主之前，后蜀国主孟昶降宋入汴京，宋太祖在汴水边建豪宅大第五百间让孟昶居住。表面上恩遇有加，过了几日，孟昶就暴死。

　　荆南高继冲降宋后，虽然活了十年，也是在三十一岁时不明不白地死去。

　　在李煜之后，吴越王钱俶也是在朝廷遣使赐宴后一夜暴死。

　　所以说李煜虽然投降了宋朝，但他的生命却得不到保证。

　　果然在李煜的四十一岁生日。宋太宗派人用牵机毒死了李煜。”

　　李煜闻言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眼睛睁的很大，目眦尽裂，他有些难以置信。

　　四十一岁生日，已经不远了，他难道真的要命尽于此吗？

　　“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

　　原来终究还是逃脱不了死亡，李煜想着自己当年国破之时，若是就自杀殉国，若是不那么软弱，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些年来的屈辱？

　　可是自己真的很想活着，他见过这世间太多的美好了，作为一个词人，他天生就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作为一个国君，他又有享受这些美好的资格。

　　对于李煜来说，作为南唐国君的那段日子，应该是他最为幸福的日子了。

　　他有琴瑟和鸣，知情晓意的大周后，也有缠绵悱恻，香艳无比的小周后，同时他可以肆意欣赏音乐，无论是大周后，还是小周后，她们都是通晓音律的，而这两人为他的词作增添了不少色彩。

　　但那段日子太美了，美的就像做梦一样，国破家亡没有击碎他的梦，他以为即使没有了国，他依然可以拥有那些美好的事物。

　　他本来就对治国没兴趣。

　　只可惜，他错了。

　　国破之后，他这个南唐国君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甚至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

　　当年的逃避，当年的苟延残喘，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

　　和其他文人不一样，李煜是信鬼神存在的，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上天对他命运做得预测。

　　既然神灵都这样说了，李煜知道自己必然是命不久矣了。

　　李煜想到当年宋军兵临城下之时，自己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下令军民，皆诵救苦菩萨”。

　　只可惜菩萨救不了南唐，也救不了他自己。

　　李煜感叹命运的可笑，神灵救不了他，却预测了他的死亡。

　　想到半生富贵半生俘虏，心中酸苦，当真是无人能诉说了。

　　李煜听得那人继续说道：

　　“亡国前李煜的词世界是极乐世界，是“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浣溪沙》）

　　亡国之后曾经的一切只能梦中才能见到了，在《菩萨蛮》中歌唱：“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因此《虞美人》一阙读来感慨悲凉，人事浮沉悲欢，都已道尽。

　　他后期的词作，总是把过去的欢乐和现在的痛苦作对比，构成过去和现在、欢乐和痛苦相互对比映衬的二重组合词境。”

　　李煜听那人说到了他的心底去了，却更忍不住落泪了。

　　他的人生早已没有希望，只能沉湎于过去的繁华，只是昨日之事不可追，而他亡国之君，已然不会有未来了，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如此了。

　　李后主又听那人道：

　　“郑瑗《蜩笑偶言》：

　　‘刘禅既为安乐公，而侍宴喜笑，无蜀技之感，司马昭哂其无情。

　　李煜既为违命侯，而词章凄惋，有故国之思，马令讥其大愚。

　　噫！国破身辱之人，瞻望故都，思与不思，无往而不招诮，古人所以贵死社稷也’。

　　所以说亡国之君，是喜亦讥，是悲亦苦。

　　反倒不如以身殉国来得干脆，至少还能得个忠贞的美名。

　　不过若是李煜真的殉了国，又怎么会有我们今天这样精彩的篇章呢？

　　李煜的词好就好在，这是亡国之词，所谓‘黍离之悲’，就在于这里了。

　　据说李煜写完《虞美人》不久，宋太宗就赐死了他，就是因为这首词中缅怀故国，有‘黍离之悲’。”

　　李煜闻言，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他没有勇气殉国，便有了这么多年的蹉跎折磨，担惊受怕，也才有了这许多人世间的感悟。

　　当真是词人不幸词家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李煜的人生经历可以称得上是极限翻转了。
在某种程度上，和百年后的宋徽宗可以称得上是异父异母的难兄难弟了。
不过小周后这件事，的确过分
包括李煜和小周后偷情，以及小周后被召进宫闱，数日不出这两件事。
参考书籍：
《李煜词全集（国学经典丛书·名家注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