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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七轮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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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紧不慢的语调,单纯得像是一句问候,不掺杂任何旁绪。
聂楹却听得心脏重重一跳,莫名有种过往的一切晦涩都会在今夜被撕扯开的预感。
即便如此,她还是神情清淡,平静得过分。
“我很好。”更多的说辞涌在喉间,却没一句说出,很快又全数被压回腹中。
话音落下。
十字路口。
车子缓缓停下。
倒计时六十秒。
岑许潇转过头看她,没有直接接话。
四目相对的那瞬,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眸色在昏暗投下的路灯中渐变浑浊,只定定地锁定着视线。
车里一下落得安静,像是安上了隔层,外界的喧杂在这一刻都无法侵入,以至于聂楹都有了呼吸可能会颤抖的错觉。
她抿唇,等他出声。
倒计时。
还剩三十秒。
岑许潇瞥了眼余下的那点数字,稍有松起还绷着的下颌,小幅度地勾着唇角,淡笑道:“但我不好。”
这话平述得如聊家常,却没来由地,真切地,让聂楹觉得他似乎真的过得不好。
可他是岑许潇,不是别人。
她清楚,他能时刻被捧在云端之上,得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可能过得不好。
但不知怎的,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明白地把自己的情绪剥开来给她看,聂楹心里的内疚感更深。
甚至这样的对话下,他和她好似是真的对彼此很熟悉。
顷刻之后,聂楹动了动唇,鼓起勇气问:“为什么,”问到一半,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声线不由放低,“不好?”
倒计时。
十秒。
岑许潇的那双桃花眼眸微敛,温柔模样尽显。
启动车子的同时,他扯唇轻笑了下,话音上扬,仿佛在一秒就带进了缠绵:“还好你回来了。”
言简意赅,拐着弯地,回答了想说的话。
几句话的攀谈,伴着车子汇入车海,而暂告段落。
尽管稀松平常,那六个字却循环往复地在聂楹的脑海中划出,时不时警醒着那道不小心就能越过的界限。
一直到家楼下,聂楹都没再主动出声。她想要时间消化,理清这段关系的发展。
岑许潇应该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路也是无话。
但车里的气氛早在那几句话后骤然转变。
香水交融后那股清郁,像是瘾头,不动声色地勾动了两个人的心思,渐渐飘散,以至缠绕。
变得暧昧不清。
打完招呼,聂楹的右手刚触及门边的银色把手,左手手腕就被一下牵住。男人笑了笑,落手到掌心,轻轻覆上温热。
“下次的电话,”他的眸子中仿若全是她,“记得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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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楼上的灯光照进阳台,岑许潇才慢慢淡下笑意。他刚准备启动车,手机连声震动。
是个没有备注,号码却熟悉的来电。
岑许潇面不改色地接起。
对面传来的女声清亮带笑,还些微掺着点撒娇后的婉转:“现在在哪呀?”
没等出声,女人自顾自接话:“我如期回国,这次的电影拍得很成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火。作为奖励,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一会后,岑许潇轻淡地嗯了声,但没聊两句就失了耐心。
电话挂断后,他没多停留,一脚踩下油门,直接开出了小区。
与此同时的机场,灯火通明。
来往的旅客在广播的提示音中去往出入口,人头攒动,喧声不止。
这会的VIP休息区里。
女人卷发浓妆,一身紧致的深V的蕾丝半透长裙,配上脚上踩着的十厘米高跟鞋。一步一颦,都让人觉得妩媚动人。
挂了电话后的她,满脸笑意,说不出的激动,情绪想藏都藏不住。
只不出十分钟。
电话就又响了。
满怀期待看向备注名的时候,眸中的光色在一秒收敛,失望涌上心头,疯狂吞噬着她苦等一年多的所有期待。
是岑许潇助理郑展的来电。
接起后,对面依旧是公式化的礼貌开头,声线冷淡,不含一点笑意,和工作时的岑许潇如出一撤。
“莫小姐,专车已经抵达机场的二号出口。”郑展说,“保镖也等待在休息室外。”
闻言,莫馨瑶面无表情,冷淡地给了回复:“现在出来。”
话落的同时,新做的淡色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印痕,不深不浅的一道,清晰难消。
两年多时间了,她仍在试图融化。
岑许潇还是那副温文尔雅,高高在上的模样,却莫名变得难以靠近。身边的女伴一而再三,换得再勤,都不再是她。
夜深人静之下,万般的恬淡好似都盖不住这厢的积郁愤懑,多次挣扎过后,只能任由其蛮荒般生长。
不生不息地,肆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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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百感交织。
聂楹洗漱完躺到床上,想要入睡,却发现连点困意都没有,索性开灯坐起来,拿了本专业书看。
指尖刚翻过一页,她就分神地想到了下车时岑许潇说的话。
“——下次的电话,”
“——记得接。”
这不就说明,他给她打过电话吗。
聂楹稍一回想,就知道了出国前的那两通电话的来源。
188的开头,原来是他。
自然地,她想伸手去摸手机。但手还没触及到,她就半滞动作,意识到两通电话的年数久了,手机里应该不会有记录。
“真是异想天开了。”聂楹低笑着摇了摇头,缩回手搭在书上,聚起心思开始看后面要学的内容。
而后,便是一夜好梦到清晨。
待到晨珠滑落时,初阳透过窗帘半透的缝隙撒进房间,照在床脚,打出浅色的光晕。
几声的闹铃下,聂楹起床。
因为小区离公司不近,所以碰上早高峰路堵,聂楹掐着点,在早会前到了办公室。
除了项目近期的工作安排,她还接到了新的实地考察任务。要根据项目的背景环境,采风设计。
时间定在周末。
开完会,陈凝和聂楹一起走出会议室,笑着打趣:“听说南沂的温泉很不错,纯天然的,我们这回去也体验体验,打个卡,不然枉了这一趟啊。”
聂楹饶有趣味地嗯了声:“原来打卡是这个用途啊。”
陈凝翻着自己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工作打卡,私游打卡简直少得可怜,没忍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之前没来得及享受,这次要抓紧机会。”
话至此,她还不忘提醒:“工作的地点打卡到时候不能忘,领导后期要查的,是规定。”
聂楹点头应声。
两个人再聊了几句,各回工位。
聂楹解锁手机,打算看看工作群里的公告,还没点对话框,就看到了联系人列表里的红圈提示。
是一条好友申请,没有备注。
但光是一个C,聂楹就预感到对面是谁。想着岑许潇昨天送她回家,她要是现在不加,好像不太好。
抱着八成躺列表的几率,她点了同意键。
没多想,聂楹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把心思都花在了画图上,从构思到勾勒,花了不少时间。
从无到有,朦胧渐渐有了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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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加了好友,但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连个招呼都没打,聊天框到现在只有系统显示的那两行小字。
聂楹下午去了趟学校,一方面是想找点资料看,另一方面是学校还有份中期大作业要做。
不想来回跑,她干脆顺路在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充饥,而后一直待在教室。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
整座城市也燃起了万家灯火,五彩斑斓被照得透亮。
因为晚十点关楼,所以聂楹定了个闹钟,生怕自己一画就忘了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流动,时间悄然划过。
再休息时,已经两个多钟头过去。
聂楹轻揉饿得有些疼的胃,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外加一通未接来电。
她点进去,发现都来自同一个人,一时怔愣。
而消息发送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前。
岑许潇:[在忙?]
没多耽误,聂楹走到教室外,回拨了电话。
嘟声不过几下,电话接通。
安静的走廊里,贴耳的只有清润的气息声,聂楹知道那边在听,就先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刚刚在画图,没看到消息。”
沉默了会后,岑许潇冷淡地应了声。他没接她话,只是自顾自另起了头:“在哪?”
聂楹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变样的不悦语调,心里一沉,但耐着问话,只是回:“在学校。”
“我正好在附近,”岑许潇说,“收拾完出来,车停主干道。”
听完这话,聂楹愣了下,做好赔礼道歉的心思,说了声行。
挂断电话后,她回教室收拾好包。
混在人群里出了教学楼,聂楹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树下停的那辆黑车,是熟悉的牌照。
深呼吸后,她快步走近。
咚咚几下敲窗后,岑许潇睁开虚阖的眼,偏头的同时,降下了副驾的车窗,话音不咸不淡:“上车。”
聂楹没说话,随了意思。
车里开了空调,很暖和,但隐约地,她还是能感受到从驾驶位上压过来的一阵愠气,低而泛沉。
抱着歉意,她先开了口:“不好意思。”
岑许潇没多说,只淡淡地嗯了声,脸色稍有好转。他看了眼时间,还早,便问:“晚饭吃了?”
聂楹动了动唇,刚飘出一个肯定的气音,肚子就不争气地闹了声。
没料到有这一出,她很明显地僵了脸色,好几秒后,才又尴尬地咬字而出:“要是没事的话......”
岑许潇视线一转,映着撒下的微光,看到了她局促的小动作。不用说,都明白,她下一步准备下车。
他不言不笑,连点预备都没给,就锁车打了方向盘。
车径直开进主干道,直出校门。
聂楹没懂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只察觉,刚才的那股愠气,像是被滞留在了原地,沿途一路,好像都没再出现。
可能是他的话本来就不多,又可能是他和她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
没有交流的时候,聂楹只安静地在一旁看手机,偶尔抬头注目前路。深棕色的长发顺滑地垂落颊边,挡住了岑许潇几次瞥去的目光。
中途,电话连响了几次,催命一样,一个接一个,他都没接。
聂楹无意垂眸,正好扫到上面的备注,心里有了数,只抿唇,再次熟稔地拿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直到停车,两个人加起来的对话,都不超过一双手。下车后,也是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她原以为会去他惯常吃饭的场所,没想到,他带她去的,居然是江南特色菜为主的连锁餐厅。
这家餐厅在津海还算少数,只因这家口味很淡,很多当地人要是吃重口,就会觉得一般。
照先前的几次观察和何梨清的八卦告知,她知道他吃饭的口味是偏重的,喜欢辛辣。
那么当下选了这个餐厅......
聂楹想得心里咯噔了下,怔怔地望了眼他,有那么几秒的心空。
待回神后,她见快要进店,不想到时驳了他面子,就急得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边。
聂楹压下悸动的心思,补充:“这家味道很清淡的。”
意料之外的接触,岑许潇并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说的话上,只是垂眸转过身,定定看去。
女孩半逆着光,正对自己。
几秒的对视,她没能藏住那头一跑而过的小鹿,明眸澄澈。
“所以,”岑许潇将这片景象尽收眼底,语气温和,“不喜欢吃吗?”
商场吊顶的灯光迎面撒下,冷白的,明晃的,这一刻仿佛覆着上暖色的滤镜,将男人影绰的棱角晕得柔和。
感官的叠合,聂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两年前,他的模样,一举一动,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矜贵恣意。
同时,在时间的沉淀下,变得更加成熟。
后知后觉地,聂楹的情绪被牵动。她恍神地看他,心脏越发跳的厉害,压着的火苗像是一点就能蹿升。
四目相对中,为了不让自己松懈,她努力克制着,笑着摇头,言简意赅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