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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六轮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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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抛出的那秒,何延之逆着光看去。
隐约间,他看到了岑许潇一贯的潇洒和淡然,却也在微微上翘的眉眼里,察觉到了随心所欲之下,那点难以言说的动容。
是他从没见过的态度。
认识了十几年,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大少爷,这一瞬,居然有些陌生。
很快,大家转开话题,继续说笑起来。
仿若刚刚的话只提及无关紧要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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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聂楹除了要去SCHEME报道,做些前期的准备工作,还要去美院上选修的课程。
时间过得紧凑,每天却很充实。以至于到工作时,没有必要的接触,她都快忘了甲方公司的老板是岑许潇这件事。
周五上午上完早课,聂楹收拾书包去了趟SCHEME。刚走进办公大楼的时候,她就被前台小姐姐喊住了,说是有她的礼物。
没等一会,前台就从后边的休息室里面拿出一大束新鲜的粉蔷薇,说是今早八点多刚送过来的。
她递出花的时候还不忘感叹,这花瓣真的娇嫩,来的时候还含着冷气。
聂楹下意识在脑中排着会送花的人选,却完全搜不出来。她没收,只摆摆手,笑问:“是不是搞错收件人了?”
前台翻了下访客单上留的名字,再对了下卡片上的留名,肯定说:“是你呀!没错的!”
聂楹接过卡片,看到上面黑色水笔写下的她的名字,力透纸背,隽秀洋洒,像是男人的笔划。
可她身边的联系人里,暂时还没有男性朋友。
没来由地,聂楹想到了三番两次碰上的岑许潇,男人但这样的想法只留存了几秒,就被生生打消。
萍水相逢,他没道理会给她送花。
论及送花,他有一大堆莺燕人选。
聂楹抿唇,没说话。
一旁的前台看她疑惑的模样,只八卦地用手机查了下粉蔷薇的花语——美丽的邂逅,便笑说:“看来是某个不知名的追求者哦!邂逅不得印象。”
话印证了想法,聂楹心里咯噔了下,沉默好一会,还是什么说辞都没透露。隐约看去,像是在藏着什么情绪。
她把花留在了前台,“我就不带上去了,放这当装饰吧。”
前台犹豫,“这不好吧。”
“没事,”聂楹唇角微扬,语气淡然到听不出情绪,“在哪都一样。”
还没等前台反应,她就笑着留下一句“那我先上楼了”,而后转身朝着楼梯口走。
纤瘦的腰身,黑裙及膝下,伴着高跟踩地的清脆声,从后的视角,有种说不出的高冷娇艳。
一直到电梯门开,走进去,聂楹才意识到这出礼物送得实在不太寻常。不收显无情,收了便入套,分寸都很难拿捏。
更何况她这会要是托何梨清去问,还会显得很刻意。
真是太为难了。
聂楹照着电梯里的那面镜子,无奈地薅起刘海。
额间汗珠细密,用餐巾纸轻轻擦掉的同时,她难言地把心底的那丁点猜测也一并擦净。
理好头发,保证仪容不出问题,她才慢慢走出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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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聂楹和何梨清约了在公司附近的火锅店见面。而棠玥在赶工,抽不出时间,只说下次再凑热闹。
到餐厅时,锅底已经端上桌面,鸳鸯锅底,红汤辣油配番茄锅底,香气浓郁勾人。
一走进店,何梨清就看见她了,站起身,兴奋地挥了挥手,“这!”
待她到桌旁,何梨清又补了句:“你要吃的菜我都帮你点好啦,一会不够再添。”
聂楹笑着把提前买好的奶茶递到她面前,“这么久没见,还是很贴心啊,小棉袄。”
“那必须的。”何梨清把吸管戳进封口,笑眯眯地喝着,嚼珍珠时满是幸福感,“和你见面真是太开心了,还有奶茶喝。”
“怎么?”聂楹好笑看她,“和你家路哥哥在一起没奶茶喝?”
何梨清一脸“你别说了我都快疯了”的表情,生无可恋道:“我以前天天喝都没人管,他现在说不健康,还每次都以哥哥的名义,气人呢。”
聂楹只笑,直白地逗她:“你俩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何梨清想想,觉得挺有道理,心里一下就不堵了。
没聊两句,她想起了正事,随即从包里拿出了张电影的首映票,递到桌上,换了个话题。
“今晚有空吗聂大设计师?陪我一起去看个电影吧。”何梨清托腮,眼冒星星,“好不容易问我哥要到的。”
聂楹偏头看了眼,正好是晚八点的场。反正也闲来无事,她没多想,就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应下了。
吃饭时,何梨清无意提到前两天何延之回家后问她的话,没怎么细想就脱口而出:“你最近没谈对象吧。”
聂楹愣了下,摇头回应:“我要是谈了,你还能不知道。”
何梨清肯定地嗯了声,对自己前几天给何延之的一通答案非常满意。
——“她要有我至于还坐在家里看电视剧嘛,早就吃瓜去了好不好,你这人真是没点思考的。”
消化完这个消息,她不忘感叹一句:“不过你这次空窗太久了吧,以前不是都能无缝衔接的吗?”
“以前年轻不懂事,”聂楹刚说完这句话,就想到自己惹上岑许潇的事,简直毫无偏差,“现在没那个心思了。”
何梨清用漏勺舀了聂楹最爱的虾滑,放进她碗里,“别啊,外面成片的森林能翱翔,这么早就归隐山林好亏哦。”
聂楹手撑着脸颊看她,扬着下巴,打趣:“那你怎么还困着小土丘里出不来?外面可是有大片山林哦——。”
何梨清被噎得说不出话,反应好一会后,难得起了反驳的心思。
“我这不是还在积累经验嘛,要是有你当年的魄力,现在估计都有红本本了。”
“......”
见聂楹这会听了,只顾着吃,何梨清不免壮起了胆,开始猛摇“岑聂CP”的大旗,跨江渡河毫不畏惧。
“不是我说呀,岑许潇真不错呢。”何梨清说着说着又来劲,眉飞色舞,语气也扬了不少。
“你说他人帅有钱还温柔,路上拉一把都能成为他的小迷妹。姐妹!真不是我说,直接上!争取一次性直接攻进敌营!”
“楹楹冲!你最棒!”
“......”
“......”
听了半天,聂楹终于慢慢放下筷子,忍着脑袋里面念经一般存在的说辞,抬手以手掌相对。
“你先冷静,”她说,“我有考虑。”
何梨清:“?”
她居然有考虑!
真不枉这一说!
何梨清这会觉得何延之说的旁敲侧击果然都是屁话,这种事还是得要自己领悟才行。
她眨眨眼,抱起了期待。
却没想下一秒,聂楹拿起一杯白开水,就朝着她心底摇曳的小火苗发了狠地泼,直接给熄了。
“我觉得吧,他这人挺冷淡的。”聂楹回忆了会,确保用词恰当,“所以相较之下,你这热火比我更合适。”
说完,她挑眉笑了笑,淡声重复道:“姐妹,真不是我说,直接上,争取一次性直接攻进敌营。”
“梨梨冲,你最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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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个人分开忙事情。
一下午,聂楹都在外面找素材,而何梨清有培训课,不能缺席。
再见面的时间放在了傍晚。
夕阳落幕,暮色微蒙,气温渐渐转凉。
两个人到时,熙攘吵闹的大部队还在入场,而她们拿到的票在首排,可以经员工通道速进。
刚进场坐下,还没多久,聂楹就困了。可能是跑了一下午累着了,也可能她本身心理方面对这种文艺爱情片的自然抵触。
之前上学的时候,何梨清经常拉着一宿舍的一起看,说感人到能看哭,她才勉强跟着看了几部。
不出意外,次次看到睡着。
说实话,她也不太懂里面那些女主角分手了为什么哭得要死要活,眼泪像止不住的长江水,源源向东流。
这事要放她身上,她深刻觉得,哭的应该是对方。
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印证成功。
聂楹端正了点坐姿,双手环抱在胸前,暂时闭目养神。
一旁的何梨清则是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字,给关键时候还有点用的亲哥何延之拍拍马屁。
没一会,场内灯光熄灭,屏幕亮起。
见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她当是没人坐,没多想,自顾自眯眼解乏,打算等清醒了,再睁眼看电影。
何梨清沉浸在剧情里,也不管她,只当是人到场,票起到用途了。
中途,聂楹正迷糊的时候,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但耐不住困意,愣是没睁得动眼,又睡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原先被吹得发寒的身子,这回也是一阵暖和,让她半梦半醒之际,下意识缩了缩身,往里靠了些。
许久之后,聂楹被一阵鼓点韵律强的音乐吵醒,同时,有一束光打在脸上,晃到刺眼的那种。
随即,身边响起了大家散场时才会有的热情讨论声,略微嘈杂。
大多都围绕在开放式大结局到底是喜是悲上。
聂楹抬手揉了揉眼,脑子因为被片尾曲轰了声,到现在还慢半拍,疼感似针扎般裹在其中。
一会,意识回笼。
可还没睁眼,她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头是斜的,侧脸是温热的,身上是暖和的。
顶着尴尬,聂楹睁了眼。先入目的是一双黑色皮鞋,光看尺码就知道是男士鞋,视线一转,身上还有件西装外套。
对方身上那股莫名熟悉的味道,让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右眼轻跳的同时,聂楹抬头,压制着情绪,看了眼身边的人。
果然,和意料的毫无二致。
男人含笑似春风的眉眼,温润依旧。
当下,他只微扯着嘴角看她,那眼神比起在看一出笑话,更像是带了绵绵情意在观赏。
不知道的是,他观赏的是她,还是另外的未知。
“醒了?”岑许潇笑着垂眸看了眼时间,正好十点整,“一睡就是两个小时,电影这么不好看?”
聂楹不太理解他这是走的哪一出,只怔怔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醒了。”
至于第二个,她没看电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虽然知道岑许潇是影视圈里的精英,但没想过,这么巧会碰上。前后一联想,她觉得这样的偶遇真的不算巧合。
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一声震动。
聂楹低头看,发现是何梨清发来的。
[姐妹!你果然是高材生!领悟力不是一般的强!]
[我先跟哥哥走啦!你行的!]
[加油!加油!冲冲冲!]
聂楹:“......”
克制着胡乱生出的想法,聂楹一下熄灭了手机。
她把西装外套递过去,抱有着恰当的距离感,跟着站起来,礼貌道:“谢谢了,不好意思。”
岑许潇像是不太在意她的生疏态度,颊边反倒还勾出几分笑意,边折起袖边,边轻笑说:“不早了,送你回家。”
聂楹下意识想拒绝。
刚打算摆手,岑许潇就把外套延展开,披到了她的身上,不失耐心地替她拢好衣领,“走吧。”
对方说到这样,她要是还拒绝,好像有点不知趣。可这一送,又欠了个人情,到时候还得找机会还。
聂楹闷闷地轻揉了下头发,慢步跟在后面,满脑子都在后悔看电影睡觉的事。
走出大厅的时候,她无意间瞥了眼立着的海报。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的公司署名,是岑许潇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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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聂楹回国得急,所以前两天从酒店搬出后,租住的是一户年数较久的商品房。
虽然和之前的大平层不能比,但现在的九十平,也够住了。
要是哪天碰上何梨清和家里吵架了,小公主想离家出走,她还能按照老规矩,分个房间给她睡。
但住所的变动,岑许潇不知道。
所以一上车,聂楹就主动说了地址。岑许潇听到后,有几秒的讶异,但终究没说什么。
车子很快发动。
开了空调的车里,温度在徐徐升高,狭小的环境里,两人身上的香水气愈渐交融,薄荷和鸢尾的交织,冷冽又清郁。
意外的是,她没闻到除此以外的更多味道。
一路上,岑许潇都没怎么说话,自然地,聂楹也没主动去提问。
她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划过的一帧帧光影,莫名感觉熟悉。
像是看到了第一次见的那晚,他送她回家时看到的画面。
同样稀朗蒙纱的月色,浅淡清薄,伴着零星的碎光,有说不出的绮丽和梦幻,难以言表。
明明是两个分支线上,不该有交集的人,却因为她的一次玩笑,牵扯在了一起。
这不对,也不应该。
他和她两年没见,按道理来说,那段关系早该被埋没于尘埃,而不再有出世的那刻。
可现在,所有的轨道又像是重新搭接了一般,首尾相连,交相呼应,如同回到起点。
他和她的联系越多,她越失措。
就算周围人都在说,这片森林的灿烂,她也心知,她动不得。
只因,谈过一个能拥抱莺燕的对象,就自然有了概念——她没那个本事,去收回海里的那片渔网。
......
想多也无益。
聂楹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微展的霓虹色彩。
没一会,她听到身边传来的话音,温和淡然,仿若带了十分的期待:“这两年,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