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雀》黑石榴

9、第 9 章

　　29

　　沈惜微跟在秦楚身后下了飞机。
　　他们两人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好在是冬天，除了墨镜稍嫌装逼，其他装扮并不算出格。

　　秦楚家的司机来接，上了车，两人摘掉墨镜，秦楚把风衣领口的扣子解开，沈惜微摘下围巾。
　　“闷吗？”秦楚看了他一眼，对司机说，“开一会儿窗。”

　　沈惜微的脸红扑扑的，秦楚疑心他是不是又生病了。看了又看，还是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沈惜微向后躲了一下。
　　秦楚指尖落空，有些许尴尬，他低声说：“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沈惜微自己抬手摸了下额头，“应该没有。”

　　秦楚说：“有不舒服告诉我。”

　　沈惜微笑着点点头。
　　他偏头靠到窗边，吹了会儿风。

　　秦楚又忍不住说：“也别吹太久。”

　　沈惜微乖道：“那不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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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别墅。
　　冬阳西斜。

　　秦楚父母都很有气质，态度也极温和，一口一个“小沈啊”。

　　沈惜微被这种热情包围，反倒有点手足无措。

　　“过年你王阿姨不在，”秦母对秦楚说，“正好叫你爸露一手，你也去帮帮忙，我和小沈说说话。”

　　秦楚道：“好。惜微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惜微说：“我都行。”
　　秦楚笑：“那我看着做了。”
　　沈惜微也笑笑。

　　秦楚进了厨房，秦母道：“小沈啊，电视上看你长得就俊，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哪！”
　　沈惜微说：“哪里，比不上秦楚哥。”
　　秦母一挥手：“瞎说，你比他好看多了！”

　　秦母和他聊的都是家常，问问他小时候学钢琴的事，在国外生活的事，又说每天守着看《冬日餐厅》。
　　都是闲聊，但沈惜微始终绷着根神经。

　　忽然，秦母问：“你和小楚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惜微怔了怔，答：“拍《侠骨香》的时候。”

　　“哦！”秦母道，“《侠骨香》我和老秦去看了，你们演得不错。”

　　又聊了会儿《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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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父做了一桌菜，非常丰盛，席间气氛也很愉快。

　　给沈惜微的客房早就收拾出来了，在秦楚房间的旁边，有一间和秦楚房间相通的阳台，只隔了一道雪白栏杆，轻松就能翻越过去。
　　两人靠在栏杆上，吹着夜风说话。

　　沈惜微问：“你要在家待几天？”
　　秦楚说：“两三天，我初五就有行程了，要拍一个外国的杂志。”
　　沈惜微：“哦。”
　　秦楚：“怎么？不喜欢这里？”
　　沈惜微说：“叔叔阿姨太热情了。”
　　秦楚笑道：“还从来没听说过因为主人家热情要走的。”

　　沈惜微看了他一眼，月光流隐，竟似有一丝嗔怨：“他们以为我们是普通朋友，才对我这么好，要是知道……”

　　秦楚打断他：“要是知道，他们会对你更好。”

　　沈惜微愣了愣：“……什么？”

　　秦楚说：“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同寻常。”
　　他笑了笑：“我爸妈知道我的取向。”

　　沈惜微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真好啊。”

　　再没有其他话。

　　秦楚觉得，沈惜微心里藏了很多事，但从不说。他以往并不在意沈惜微沉默的那些时刻，但渐渐地，他对他越来越充满了探究的欲望。想知道他沉默之下都藏了什么，想抚平过往在他心上刻下的痕迹。

　　与之相对的，沈惜微的沉默逐渐令他发疯。
　　例如此时此刻。

　　秦楚缓缓地问：“真好是什么意思？”

　　沈惜微说：“就是很好啊，父母接受你的取向……”

　　“不是的，惜微，”秦楚说，“我爸妈不是生来就接受我的取向，我出柜的时候，和家里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有一段时间甚至闹得很难看，后来家庭关系才慢慢恢复。其实过了那阵劲，我想，闹得那么不愉快，有我当时太年轻莽撞的关系……”

　　沈惜微认真听他说完，而后问道：“你是为了温雨晨出的柜吗？”

　　秦楚：“……”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现在……他现在喜欢沈惜微，回答是，沈惜微会怎么想？可他也不太想撒谎，那的确是他做过的事情，不会因为他现在的否认而在他的人生中被抹去。

　　沈惜微说：“我是因为我初恋出柜的，也是差不多在家里闹了一场，但我爸妈没有原谅我。我初恋带我去见他的父母，他父母也不喜欢我，觉得是我带坏了他们儿子，后来我们就分手了。后来我也不弹钢琴了……秦楚，我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什么意思的。我以前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真的碰都不碰钢琴一下，总觉得虽然不喜欢，但我很擅长，也能凭借它获得很多东西，他人的喜爱，名誉，赞赏……但也仅此而已了，让人厌倦。”

　　这就是秦楚想要的，想要沈惜微和他诉说一切。

　　秦楚注视着月色下的沈惜微，轻声问：“你觉得演戏有意思吗？”

　　“还行吧。”沈惜微说。

　　秦楚想问，那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有意思吗？但他不敢问。
　　只说：“那我遇到好的本子，帮你推荐啊。”

　　沈惜微笑盈盈：“好呀，秦影帝。”

　　30

　　第二天，秦楚负责做午饭，沈惜微进厨房帮忙。两人搭档已经是熟手，在《冬日餐厅》做惯了。

　　沈惜微认真洗菜，秦楚看到他那双手穿过碧绿的生菜叶子，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说：“我听过一次你的音乐会。”

　　“嗯？”
　　“我朋友本来约了他女朋友，临去前一天被分手了，就叫了我去。”
　　“哪一场啊？”
　　“大概是七八年前，北京，春天。”
　　“喔……”沈惜微对那次演出有印象，但对观众中是否有秦楚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这个人，其实一直没什么艺术品味，那天去之前还拍了一天戏，很累，我跟我朋友说，我在现场睡着了你别怪我。我朋友说你不打鼾就行。”
　　沈惜微笑了一声。
　　秦楚说：“但我竟然一晚上没觉得困，听得精神奕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听。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聚光灯一打，整个人亮得发光……太亮了，根本看不清你的脸。那天有一首曲子我很喜欢，但后来再听录音版，就觉得味道不对了。”

　　沈惜微说：“哪一首？”
　　秦楚说：“德彪西的《月光》。”

　　沈惜微说：“你记得好清楚。”

　　“当然，”秦楚说，“后来我看了很多场音乐会，现场永远比录音好听，但最好听的《月光》，还是你的那场。只是后来你没再开过音乐会了。”

　　沈惜微抿了一下唇。

　　秦楚看了看他说：“其实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最近几年我也没去听过音乐会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梦见了旧事。”

　　或许是昨晚月光明亮的缘故。

　　“而且在梦里，也看清了你的脸，好像坐得离你很近，连你弹琴时西装袖口的折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秦楚低声说：“醒来我就想，当初真应该去后台认识你一下。”

　　沈惜微问：“为什么没去呢？”

　　秦楚顿了顿，无奈地笑道：“温雨晨打电话给我，说他被要债的堵了。”

　　沈惜微也笑：“那时候我和初恋也没分手呢，认识了也只是朋友。”

　　秦楚说：“朋友有什么不好？”
　　从朋友变成恋人，是不是要比他们现在的关系容易、轻松许多？

　　沈惜微说：“朋友没什么不好。”

　　31

　　秦楚初五有工作，初四下午就走了。
　　两个人回北京，住的同一家酒店。

　　虽然在家里时时见面，但只能止步于“朋友”接触，离了父母视线，两人拥吻，竟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年快过完了，各个项目都要陆陆续续开工。
　　他们都知道，以他们的工作性质，分开就不容易再见。

　　“下次见面得下周录《冬日餐厅》了吧？”秦楚搂着沈惜微的腰，贴在他耳朵边说话，轻轻的。他舍不得。

　　沈惜微在他怀里，抬头就能吻到他的唇。仰脸亲了一会儿，他说：“《冬日餐厅》也快录完了。”

　　秦楚说：“我这两天看了几个剧本，还真有适合你的角色，到时候我带你去试镜，我们要真能再演同一部电影，粉丝也会高兴的。”

　　沈惜微忽然怔了怔，他说：“算了吧，秦楚。”

　　秦楚：“嗯？”

　　沈惜微说：“《冬日餐厅》录完，我们要解绑的，卖腐卖得‘同性恋’标签贴在身上撕不下来，影响戏路。”

　　秦楚看着他。
　　沈惜微与他对视，目光清澈。

　　秦楚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他低下头，吻沈惜微的唇，吻沈惜微的耳廓，吻沈惜微的脖颈。他要沈惜微沉溺、沦陷、迷蒙、失神。而不要这样清明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