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北巷的旅客》楚廿二

47、朋友

　　秋雨未止，窗帘拉上以后，屋里更显安静，温暖。
　　闵严很快就把一大碗面吃干净了，等邬涵出来的时候，闵严已经把厨房里该洗的餐具都洗好了，还用餐巾纸擦干摆在了准确的位置。他愣了一下，想起以前闵严第一次来家里吃饭，当时他以闵严不知道抹布在哪里为由把人家轰出了厨房，很多深藏在记忆里的细节在重新遇见这个人之后慢慢地涌现，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切都鲜活如昨。
　　闵严给骆慕晨倒了杯温水，然后陪着他吃药。小孩子还不太会吞药片，所以药片都被研磨成了药粉。看着小家伙苦得龇牙咧嘴眼眶通红却没有哭出来的样子，闵严忍不住在他喝完一杯水后抱了抱这个像他爸爸一样坚强的孩子。
　　一大一小在今晚成功地光速拉近了距离。等邬涵替闵严套好被单床套出来的时候，骆慕晨已经开始跟闵严介绍自己画的各种画了。闵严看着稚拙的画风，有种灵感被很好地纯化了的感觉，很新鲜，也很生动。
　　世上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各有各的可爱，虽然邬涵自己也很享受看到这样的画面，但小家伙还是要早点睡，所以他提醒道：
　　“不早了，慕慕睡觉好不好？”邬涵走过来，摸了摸骆慕晨的头发和额头，温度没有反复。他松了口气。
　　闵严这才想起时间不早了，小孩子需要的睡眠更多，便帮着邬涵说话。小家伙自然是答应的，站起身来，拉着邬涵的手说：“我们要给哥哥说晚安。”
　　邬涵和闵严不约而同地笑了。小家伙一定要看到闵严睡觉才肯睡，没办法，最后闵严配合地躺下，乖乖地盖好被子，看着邬涵抱着小家伙站在门口，替他关了灯。
　　“晚安。”
　　“晚安。”
　　这是邬涵第一次对他说晚安。在暗下来的房间里，多年来的每一幕像被打乱的幻灯片快速地闪过，闵严包裹在柔软干燥的被子里，呼吸间都是熟悉的柠檬气息，想到那个人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想到明天起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七年来种种纷乱的思绪被很好地安抚下来，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侵入大脑，闵严难得地，在回国之后睡了第一个好觉。

　　闵严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现下也跑不了步，起床折腾人家的厨房也不好，所以他只是闭目养神，等邬涵起床了再起来。MY设计室的新一期设计也快收尾了，下午再定一些拍摄细节，分析好这期的反馈，就可以准备下一期的了。
　　闵严放松地想着设计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很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邬涵压低了声音地说：“慕慕乖，不要打扰哥哥休息。”闵严把脸埋在被子里，感叹：这种感觉太好了。
　　家的感觉，有邬涵的感觉。还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
　　他稳了稳心神，然后起床洗漱。出来的时候，看到邬涵在厨房给骆慕晨舀粥，便帮忙煮饺子。
　　邬涵看着他手法熟练，不再像以前那样毛手毛脚了，不禁笑了笑，闵严看着他有些打趣的笑容，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没办法，在外面不喜欢西餐，要吃中餐就只能自己练就十八般武艺了。”
　　邬涵敛了笑容，有些心疼他，其实闵严在国外待那么多年，也不容易吧。想起当年在天街北巷的时候，这个人烧个热水都能烫到手，总是拿速食填肚子，要学做饭，哪是容易的？
　　“爸爸，我能吃饺子吗？”
　　“先不吃好不好？这几天我们先喝粥。”邬涵残忍地打破了小家伙的幻想。
　　闵严看着小家伙垂下来的眉眼和嘴角，蹲下来握住他的小手，想了想，说：“等慕慕吃完药就能吃饺子了，到时候哥哥给你包饺子，很多很多，好不好？”
　　“我要很多猪肉的。”骆慕晨有些委屈。
　　“很多很多猪肉。”闵严哭笑不得。
　　邬涵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他是真的没想到闵严竟然有耐心哄小孩。
　　闵严走进厨房，斟酌了一下，问：“你们下周末有没有空呢？”邬涵抽空出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遍下周的安排，点点头：“周末没什么事情的。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不是。就是想带慕慕去游乐园玩一玩。”闵严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和邬涵多待会儿，“慕慕这几天只能喝粥也挺委屈他了。而且……”闵严坦然地道：“我的新设计也要开始了，接下来也要多走走，找下感觉。”
　　虽然邬涵很疑惑闵严的设计灵感为什么要去游乐园找，但他作为一个门外汉也不好质疑什么，况且能和闵严多些相处机会，他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好。你去和慕慕说吧，他会很开心的。”
　　两人站在有些狭小的厨房里，靠得有些近，闵严稍稍低下头，就能清楚地看到邬涵的侧脸，弯弯的嘴角和细细密密的长睫毛，他闭了闭眼，凭着多年的定力才忍住要抱住他吻上去的冲动。

　　最后三人定下了下周去游乐园的安排。闵严坐在车里，掀起嘴角溢出一声轻微的笑。他知道小家伙生病了，原定在今晚的大餐肯定是要泡汤的，果然邬涵刚刚在吃早餐的时候就跟他说抱歉，等小家伙好了再补一顿晚饭给他。其实他根本就不介意晚饭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吝啬的人，一丁点儿的相处时间都要精打细算，这次的没了，就创造下次的，所以他提出下周要去游乐园。他不好每天联系邬涵，也不好经常串门，这样做都过于明显而且不正常。
　　今天大概会有个好天气，被暴雨洗刷过一整晚的小区有种亮丽的色彩感，天空湛蓝一片，只有边际悬着几朵云，软绵绵的。闵严知道自己这样做只会越陷越深，但他昨晚已经想好了，既然做不到视而不见，那不如好好珍惜这段时间，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不至于在看到邬涵走向别人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只是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更痛，会更难受罢了。
　　面对那个人，他好像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收拾好心情，闵严熟练地转弯，驶出小区，往公司方向走。他要先回一趟公寓，不然那些不安分又精明的家伙看到他没换衣服指不定要脑补出什么限制级的东西来。
　　邬涵站在阳台上，看着闵严离开了小区，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刚刚闵严去厨房盛饺子的时候，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下意识地看到了亮起的屏幕上“圆圆”这个名字，但很快就低下头当做没看见。等闵严回来接了电话的时候，大概是早晨比较安静，邬涵能确切地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清内容。闵严的话依旧很少，只是答应了几句，然后说“等我回去”。
　　他告诉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亲切的昵称，也不在意闵严那句有些纵容的“等我回去”。但现下，他的心情就是乱糟糟的。那么多年，没看到的时候想起了便会难受，那么现在看到了，只会更难受。
　　早晨的风很轻，有些凉意，邬涵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看着那小区门口，看了一会儿，听见小家伙喊他，便转身进了客厅。
　　记得，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