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归》公子旭

9、林间言正

　　林间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清净地界的林言正不耐烦地拂过林间密密匝匝的枝丫准备离去，却不想看见了此生最骇人的一幕。
　　月华朦胧中，一只小狐狸和一个青衫的姑娘正在树林上陶醉地吞吐着什么，那小狐狸一脸沉醉的模样煞是可爱。
　　而那青衫的姑娘骨瘦如柴，长风掠起她的裙摆，她便在枝丫上摇摇晃晃，似乎要随风而去一般，只有一张脸仍是圆润明媚的模样，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姑娘掀起自己的裙角，朱红长裙下的小腿赫然是森然的白骨，光溜溜的直直的两根骨头，上面挂着白色的筋膜。
　　那姑娘接着又撩起自己的两只衣袖，依然是森然的白骨，不过比腿骨好些，零碎地分布着些暗红色的肉屑。
　　月华如水，朱红衣衫下雪白的骨头发出盈润的光，凄艳又妖异。
　　而那明媚好看的姑娘和一只狐狸并肩而坐，眉眼弯弯，一人一狐笑得肆意开怀，往日豪气冲天的林家二少爷终于经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在家里的榻上安安稳稳地躺着了。
　　家仆说，夏家医馆的阿棠姑娘送他回来的，说他在林间晕倒了，自己去采药的时候遇见了他，便把他送了回来。
　　阿棠姑娘？林言正只记得朱红长裙下森然的白骨，哪有什么姑娘家呢？谁家的正经姑娘会在月上三竿之时去到无人的林子里采药？又有哪个姑娘能背负起他一个大男人，自山上一直走到林家？
　　家仆见他半晌不言语，神色莫名，便殷殷提醒，“二少爷忘啦，就是那个咱们出城时背着夏神医来找小姐，却被您推倒的那个阿棠姑娘。”
　　原来是她？他记得这个姑娘，背着夏仲新冲上来，满脑门的汗，恶狠狠地威胁言儿，即使被他推倒在地，却仍然是那副倔强的模样。
　　脑中只有模糊的印象，当时心烦气躁，诸事繁杂只记得她倔强的眼神，却浑然不记得长得什么样子。
　　后来回城的时候，倒是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话，似乎是个很好的姑娘。林言正不禁有点担心，不知她是不是看见了自己看见的那一幕。
　　好歹也算是救了自己一把，前次还被自己欺负过，却能不计前嫌，林言正决定去探探这位阿棠姑娘，当面道个谢，道个歉。
　　往夏家医馆走的时候，他其实是抱着松快的心情，却在见到阿棠姑娘的那一刹那，惊掉了手中的谢礼。
　　满地零落的点心皮子里，那个在暗处煎药的姑娘正割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一滴一滴地挤进药罐中。
　　那么大的一个伤口，本该鲜血涌流，但不知为何，她挤得颇费劲，手掌青白一片，鲜血却很久才滴下一滴。
　　听到身后粗重的呼吸声，阿棠姑娘自手中的活计中抬起头来，圆润明媚的脸，弱不禁风的身体，赫然是那日在林间月光中吞吐着什么的姑娘。
　　“我不是......”
　　“你是妖？”
　　两人面面相觑又异口同声。
　　“你是神仙？”
　　“我是......”
　　林言正抽出靴筒中藏着的匕首，不自觉地后退，阿棠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带倒了裙下的竹凳，各怀心事，各有畏惧的两个人紧张地对峙着。
　　“阿棠，药煎得如何了？”是夏仲新。
　　阿棠慌乱地自手掌上挤出一滴血，胡乱地抹在伤口上，那道狰狞的口子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凝神望去，白皙细腻的手掌上不过一道淡淡红痕。
　　初时离得远看不真切，现下阿棠正走到林言正身旁，他这才发现，那姑娘的血并不一般，并非鲜红，倒带着些微茫的金。
　　夏仲新进来见林家二少爷和阿棠正蓦然无言地对着，他正忙着救人，只是胡乱地问了声好，便急匆匆地接过阿棠手中的药，捏了捏她的手，快步离去。
　　林言正见阿棠初听夏仲新的声音慌乱不堪，夏仲新进来后满脸忐忑却仍然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恐惧和哀求让他一时没了主张，如鲠在喉。
　　“我没做过坏事，我不是妖怪，我只是想救人，我的血肉可以救人，你若不信可以试试。你别告诉夏侯新，求求你......”
　　阿棠慌乱地解释着，她知道人对异类是多么地排斥，狐族那么多伤心的残疾的丧命的狐狸都能证明。
　　她刚刚获得夏侯新的心，怎么能功败垂成在这一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