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归》公子旭

8、情敌相见

　　这日，晚霞染红了一大片天，映得阿棠一直苍白的脸也红扑扑的，夏仲新用丝帕拭去阿棠额角的汗，笑得风清月白，“阿棠，这场病终于结束了。”
　　阿棠看着朦朦胧胧的月亮，叹息道：“是啊，终于结束了。”
　　她又欢欣地笑着凑近夏仲新：“夏仲新，你病成那样我都没跑！我爱你逾过性命，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娶我啊？
　　可这句话还没说完，林家的人便到了，抬着奄奄一息的林言儿。
　　林家在城外遇到了强盗，奔逃之时，林言儿的马车掉下了悬崖，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死死护住了自己的脸蛋，却被枯枝戳中了心，那枯木就这样戳在了她的心口，和她的心一起跳动。
　　林家千辛万苦地保着她的命，听说了夏神医之名，便抬着林言儿来求救。
　　林言儿拽着夏仲新的衣带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仲新哥哥，救救我。”
　　她服食过真正的灵木，身怀有异，那颗被枯木戳中的心，仍在胸腔内缓缓地跳动着，甚至那截枯木长出了新芽，可她一日日地衰弱下去，大约是将命都渡给了这截枯木。
　　夏仲新揭开她胸口的衣衫，查看着这稀奇的病症。
　　美人衣衫半褪，看着他的眼睛那样熟悉，羞涩又热切，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年少时，那时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满园春色中，言儿的脸比灼灼盛放的芍药还美，她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仲新哥哥，我愿意嫁你！”
　　他正在欣喜之际，言儿见他默默无言，复又抬起头，小鹿一般的眼睛清清亮亮，看着他抿抿唇，又说，“仲新哥哥，我愿意嫁你！”
　　声音坚定，眸光如水。
　　春日暖阳中百花盛放，懵懂的少女粉面含羞，心乱如麻的少年郎握住她的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那时候，他有父有母有言儿，那时候，那时候，真是好时光，好年华。
　　“仲新哥哥......”林言儿见他目光迷离，正要再次开口，却见一个青色衫子的姑娘冲过来，猛地拍开夏仲新的手，一把将她心口的衣裳掩好，愤愤地瞪着她道，“你当日叫他滚来着，这会儿又求他救你，你真不要脸。”
　　她又回首对着仲新，嘟着嘴拽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委屈，“夏仲新......”
　　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安，小狸那缺耳朵的娘亲说，自己就是栽在了情郎的青梅身上的，那青梅端的好一朵白莲花，看起来柔软不堪，做起恶毒事来却是一把好手。
　　她真担心，夏仲新的言儿会再把他诓骗了去。
　　她的担心落入了林言儿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出城那日，林言儿是见过这个姑娘的，看着瘦瘦弱弱，却背着夏仲新走到自己面前，还恶狠狠地威胁过自己，被二哥推倒在地还护着夏仲新。
　　回城的时候，也听城里的人说过，夏神医身边有个姑娘，一直帮夏神医熬药，明媚得像是春日里绽得最好的花，给病人喂药的时候一点不怕，一直笑嘻嘻的。
　　城里的小孩儿说，疫情蔓延的时候还见阿棠姑娘给街上流浪的小猫小狗儿喂饭，山上跑下来的一只狐狸也吃过阿棠姑娘喂的馒头。
　　他们啧啧地称赞，这个叫阿棠的姑娘人美心善，虽然有点爱冒傻气，但和夏神医是很登对的。
　　她那时候一点儿不信，仲新哥哥心里全是自己，为了自己还曾去凶险的南荒求药。纵然那日她一时情急，骂了他，看在从小儿的情谊上，仲新哥哥总会原谅自己的。
　　可这时候，夏仲新嘴角含笑，眼睛里倒映着这个娇憨的青衫姑娘，满满的温柔，黑亮的眼瞳中全是她的身影，只有她的身影，林言儿心里就有些慌了。
　　她慢条斯理地理好自己的衣裳，瞄了一眼气呼呼的青衫的阿棠，将声音放得又低又柔，“仲新哥哥，你误会我了。”
　　她说，那日没有认出仲新哥哥。
　　她说，那几日身子不爽，被家里人拘着不许出门，没来看仲新哥哥。
　　她说，听说仲新哥哥也生病了，逼着家人将她送回城来，走得太急才摔下了悬崖。
　　她说，多谢阿棠姑娘替她照顾仲新哥哥，若是不嫌弃，自己虚长几岁，就当阿棠妹妹的知心姐姐。
　　她说，大家都说阿棠小妹貌美心善，是夏神医的良配，她看到阿棠小妹了，确实生得好，和仲新哥哥很相配。
　　她说，若是仲新哥哥还念着自小交好的情意，治好自己，定不会纠缠仲新哥哥，只当他永远的小妹妹。
　　她说，她说，她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远山眉黛下小鹿一般的眼，清清亮亮地含着泪，万分委屈，我见犹怜，世间男子怕是瞥一眼便要神魂颠倒，骨酥心乱。
　　那时候小狸不在她的身边，她不知道这样的女子杀伤力是何等巨大，还在气急败坏地跳脚，“你撒谎，你撒谎......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
　　还好夏仲新不是普通男子，他耐心地和阿棠解释着，医者父母心，现下最重要的不过是治病救人，儿女情长应暂先放一放。
　　夏仲新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她，一贯的耐心和温柔，温暖的手掌像是那晚汇抱住她的那样，可笑她这个傻子一下子就信了。
　　怎么就信了呢？或许是夏仲新连日来的温柔骗了他，或许是人本来就是最厉害的骗子，不只是书生小姐会骗人，大夫也惯会哄人。
　　小狸后来下结论，人都会骗人，但是信与不信却是看被骗的那个人愿不愿意，她深以为然。
　　只恨知道的太晚了，心甘情愿地被骗了一颗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