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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动心起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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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仲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想自己的一生真是个悲剧。
父母爹娘一早便抛下自己双双去世,心爱的姑娘惧怕疾病远离自己,学了医术一心救人却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今快死了,身边却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姑娘。
耳边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吵闹,你疯了你疯了,这不是木头了,是肉啊,会流血的!
有冰冷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是下雨了吗?夏仲新迟疑地想,不会吧,明明睡在屋中啊。
自己果然要死了,都有幻觉了。
阿棠的声音陡然响起,“夏仲新,你别死,你别死,我还没嫁你呢!这是阿棠的声音。”
有温热的苦汁子灌入他的口中,又腥又涩,阿棠这个傻姑娘一直在他头顶念叨,“我不会让你死的,夏仲新,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救你的。”
傻姑娘,你怕是没有听说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
自己死了,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可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他这样想着,终于不安地睡过去了。
夏仲新醒来时只觉得通体舒畅,高烧的灼热感消失了,身上脸上敷了清凉的药膏,散发出清冽的草药味。
窗外月弯似钩,一泓清辉照在床边面色苍白的阿棠身上,她眼窝中蓄着一滴泪,素日嫣红的唇瓣失了血色,倒更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他看着这个最可怕的时候也没离开自己的傻姑娘,低低叹了一声。
阿棠睡得浅,听到了夏仲新的叹息便以为他又在梦中要水喝了,便迷迷瞪瞪地往桌边走,端着水坐到床边,却看夏仲新倚着枕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南荒上空的星。
水碗啪的一声落在床榻上,阿棠尖叫着上去抱住夏仲新,哭得声嘶力竭,“我以为你要死了......呜......”
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笑了,“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可以娶我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真是一团糟,可她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又可爱。
夏仲新突然发现,确实如她所说,她长得这么好看。
他回抱住这个傻姑娘,低低叹了一句,“谢谢你,阿棠。”
水洇湿了被子,又冷又重,是谁的心,在这一时刻,却变得柔软又温暖。
满室清辉中,紧紧拥抱着的两个人,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夫妻一样,浑然不知未来会迎怎样的心痛和绝望。
夏仲新脸上的瘢痕都消失之后,阿棠才允许他下床,他将之前自己试的药给病人灌下去,毫无用处,病症仍在。
可他不管怎样问阿棠,她都说不知道,是在他的药方里面加了路边捡来的没见过的野草,闻起来很清新。
他拿过来看,明明是干枯的狗尾巴草,这个傻姑娘啊。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夏侯新满城跑,采药试药喂药,没有用。
阿棠看他长吁短叹地翻医书,看他看着被抬走的病人叹气,看他含泪给路边的死尸闭上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万般无奈,夏仲新抱着试试的心态,将干枯的狗尾巴草放进了药罐。见效得极快,一碗药下去,病人就不咳嗽了,真是奇怪,明明一开始毫无见效啊。
他不是不知道这病好得蹊跷,明晃晃的,病人虽已痊愈,可身上仍然留下了可怖的瘢痕,唯有他恢复如常,脸如白玉,甚至比之前还俊美几分。
外面哀鸿遍野,医馆里躺了一地的病人都等着夏神医救命,他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些,性命总比脸蛋重要。
他忙着看病,去遥远的地方布药,人人叫他神医,求他救命,一批一批的病人被抬到夏家医馆,他忙得睡梦中都在念医书。
他没有心力去看看帮忙熬药的阿棠。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风吹过,她的衣袍高高扬起,似要随风而去一般。小狸每天晚上溜进医馆,背着她去山上吹风晒月亮,却没能阻止她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
有时候它嚷嚷着,“蠢阿棠,我再不管你了。”
有时它故意地打翻阿棠熬着的药,“你想想老祖,你想想我阿娘!”
有时它恨恨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要是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有时他轻轻抚着阿棠枯瘦的手臂,忍不住哇哇大哭,“姐姐,咱们回去吧,回南荒去!”
可阿棠看着忙忙碌碌的夏仲新微笑着,“再等等,他会爱上我的。”
他曾经把她当做一个傻乎乎的小妹妹,好心收留她而已。
可如今夏仲新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偶尔还会拿出帕子给熬药的她拭一拭汗,大约已经把她当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姑娘,一个可以动心起意的姑娘了。
她曾见过的痴情唾手可得,怎么舍得就此放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