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社会化培训工作纪实》光满

4、阿珠 三

　　事业拓展部办公室。

　　我手里把玩着吴飔大人少年时的玉佩，跟他们几个思考蚌精的事怎么处理。我开口提个思路：“蚌精身上有榕树妖种的蛊，只要上岸榕树妖一定会知道，当务之急是把蛊拔下来。”

　　随后我示意徐道长和月季香发言。

　　徐道长悠悠道：“所谓种蛊，就是在别的妖精身上留下自己的种子，用灵力催生种子在肉身上发芽，这是禁忌。一般的蛊种的都浅，催生的灵力不够也是很容易拔掉的，但……榕树不同，榕树极为霸道，须根能自行生长，种蛊一般扎得很深。蚌精身上的八成是她当年打断的须根，千年的修为扎在她身上，很麻烦。”

　　月季香点头附和道：“我不相信她自己没拔过，肯定是拔不下来。三千年的蚌精除不去的榕树蛊，我怀疑蛊已经连进了她的心脉，很难动了。”

　　月季香是花妖，花妖都熟识草木医理，用药、救人都很有一套，而且我个人觉得花妖长得最好看了。但是花妖自己到不这么觉得，月季香跟我说她觉得飞鸟类的妖精最好看。

　　各花入个眼吧，也不知道叫蚌精想了几百年的赵郎，当年是个什么模样。

　　我叹了口气，对方是只千年榕树妖，定是有许多徒子徒孙的，蚌精在海里躲他，就证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我问道：“你们猜这几百年榕树妖没上门寻仇，是因为他下海有难度，法力也发挥不出来呢，还是他那截榕树须根，在海里泡着，本尊感觉不到呢？”

　　梅凡释接话道：“都有可能，妖精离开自己的领域，法力受限制是一定的，他又被打伤了，不敢贸然下水。蚌精也一定用自己的法力压制着蛊，加上在海里，蛊可能也没那么好活。”

　　我觉得梅凡释的话有道理，对他们说道：“那，徐道长和月季香，辛苦你们再去研究一下，看看榕树蛊在海里泡了几百年这个情况，能不能拔掉，要怎么做。”

　　他们随即离开了办公室，往学院藏书阁去了。

　　我看着大长腿柳长风，两条腿架在桌子上的样子就很不爽。但是他那双长腿啊，真是让人不能忽视。虽然他叫柳长风，但他可不是树妖。

　　柳长风是只鹤。

　　气质高贵，自由散漫，两条大长腿经常随意摆放，我猜他是觉得这个姿势做鹤的时候做不出来，所以成了人形一定要好好摆弄一下这两条腿。

　　他之所以选择姓柳，是因为他的恩人姓柳。他以前受过伤，被打成了原形，他的恩人捡他回去，以为是候鸟掉队的，去不了南方就会死了，养了他整整一个冬天。古时候的读书人都认为鹤是有灵性的动物，没有把柳长风杀了吃肉，反而好吃好喝的养他。

　　秋夜浪漫，书生吟诗对月，柳长风在一旁看着。大冬天的，没处去，外面下雪屋里跟冰窖一样，两个人朝夕相对，依偎取暖。贫寒的生活，吃食不多，还要分一口给鹤。想抓条鱼给自己和鹤改善一下生活，差点掉进冰窟窿里。

　　对啊，要不是两个都是雄性，接下来就要演出一段以身相许了。

　　但柳长风确实长情。他为了报这一段恩情，改了柳书生的命。柳书生是十世贫寒命，因为以前杀过人，罚他十世不得志。柳长风一直跟着他，偷偷帮他改命。到了第三世，这事被发现了。

　　哦，也够倒霉的，本来地府管投胎的轮回处也挺忙的一直没发现有误差，柳长风保柳书生进殿试那一届，恰好也是文曲星转世考功名那一届，上面来人看看文曲星凡间历劫的重要节点别出差错，然后，就抓包柳长风帮凡人改命这件事了。

　　柳长风被抓那日，因为不愿离去，被打得重伤，现了原形，伏在地上看着柳书生悲鸣。柳书生被长风悲鸣时的眼神所吸引，无法挪开目光，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想要救下这只鹤。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吧，一个是只要遇见，就会救下；一个是只要看见，就会守护。几世轮回，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羁绊。

　　也是因为这个与柳书生的诀别对视，柳长风被捉妖师留下了。这个本该处死的妖精，与捉妖师签下了契约，成为了捉妖师的妖。有血缘的人可以继承亲人的契约，前提是如果妖也愿意的话。所以后来，柳长风成了吴门的家妖。

　　但他，执拗，不肯姓吴。他坚持自己姓柳，叫柳长风。

　　柳长风的契约现在在我手上，是我姑姑送给的，祝贺我继任第十代掌门人。因为当时一念心软，放过柳长风的就是吴门的女捉妖师，所以柳长风认主，只跟吴门的小姐，不跟吴门的公子。

　　这或许就是鹤的风骨。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契约是要歃血的，血融入契约，做了我的妖，我就能看他的故事，他就能感受到我的危险。

　　柳长风属飞鸟，鸟类妖精一般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情报一等一的多，身手也是最快。他加入事业拓展部是我要求的，给我充充场面，再做做监督。

　　柳长风总留着他那唐朝的破习惯，画一对蚕眉，仿佛他真身眉头的斑点。这些妖精啊，还是不肯放弃一些原本的样子的。在幻化人形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一些曾经的印迹。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看他就这样看惯了，他这半截的眉毛，怎么看都觉得挺合适的。

　　我唤长风：“长风啊，帮我去打听打听，究竟哪个榕树妖和蚌精有过节，他现在是什么态度，痕迹别太明显，以不暴露为主。”

　　长风欣然领命，开门出去了。

　　金千两坐在座位上不出声。今天出去跑私活被我抓个正着，不知道我要怎么罚他，正在忐忑。

　　我拿长风的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喊道：“金千两！你这块臭铁！偷奸耍滑你排第一名！你说你一块外星陨铁，这么贪财干什么啊，怎么，羡慕你隔壁那块陨石是金子啊？是金子所以发光啦，没等到修灵就被人挖走给皇帝老儿做帽子去啦，骑在好几代皇帝脑袋上，现在在博物馆里，也没你自在啊？”

　　金千两低眉搭眼，说道：“大小姐您别挖苦我了，我就是这金属性，喜欢赚钱，再说了，我不是也没少孝敬您吗……”

　　这话气得我青筋暴起，怎么，你没拿老娘的薪俸？？

　　我拿起手里的杯子就要打金千两，但是想想他是块陨铁，打了也是白打就又放下了。金千两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所以我对他还算是纵容，只要不惹麻烦，在我手下安生呆着，也就那样了。

　　我跟金千两说：“我想要一套外科医生的手术工具，再要两个注射器，不是普通凡人用的，是能给蚌精用的，用你那柄破水剑改一下，明天交给我。”

　　金千两有些委屈：“大小姐，破水剑可是难得的宝贝。”

　　我回答他：“是啊，不拿你这宝贝改，一般的神兵或许还切不动那榕树根呢。医用的啊，到网上找找图片照着做，手术刀多备两个。”

　　金千两蒙了，他问：“您要给榕树蛊做外科手术？”

　　我回答说：“对，一个初步想法，咱们用科学的手段，解决那个妖精。”

　　对，没错，我其实是一个正经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类小孩。爸爸说，如果我们以教导妖精融入社会为己任，那么我们必须亲身在人类社会里活过，了解大多数人的一生，和人类社会保持联系，所谓知行合一，才能做好青石台的工作。

　　所以我其实一直规规矩矩的读书读到大学毕业，甚至……读了研。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人类高等教育的学位在手，让我成为第十代吴先生也顺利了些。提出妖界教育也要知行合一想法的是我爷爷，他讲学也很有一套，有不少得意门生。他觉得现代社会把人与妖的原始生活起点拉得越来越远了，吴门子弟不能仅仅选择在青石台和妖界深耕，不能忘记多多参与人类社会的事情，这样才能肩负起传达社会化知识的责任。

　　所以我真的拥有一个和普通人家的小孩一样的人生，正常读书，还要超级用功才行。只不过捉妖师血统让我能看到更多，做到更多。

　　至于妖界的事情，多半来自家庭的熏陶。小时候跟着家里混，把青石门那些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其实。再加上有妖精朋友，还有那些不太认真在人类学校读书的小伙伴，其实很容易了解到妖界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