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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混乱的世界 ...

  •   身体不再感到水的亲抚,躺在一片混混沌沌的黑暗中,身边是一摊摊的血水,虫子爬满全身,钻进耳朵,堵住口鼻,瘙痒、疼痛、恐惧、绝望密密麻麻地交织着,这也许这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感触。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谈话,声音朦朦胧胧的,感觉很近,就在耳边呢喃,又感觉很远,小到勉强听得到。

      “怎么回事?!”

      “在水里,被虫子咬了。”

      “……呕…………还有救吗?赶紧去医院啊!”

      “诶诶-—你干嘛,就算你这样也不能救她啊。”

      接着嘴里感到一阵温热,有滑腻腻,湿热的东西在嘴里融开,像放在火板上的冰块。整个身体暖和起来,所有的感触都在慢慢消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地睁开眼睛,冲入视觉的是熟悉的天花板,躺在熟悉的床上,身上紧紧地裹着天蓝色的被子,墙壁上依旧贴着明星的海报,风度翩翩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笑眼盈盈如同一束阳光,让我想起的一首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看到这些是我安心了许多,确定自己不是在阴曹地府之中。

      我没有死,那我是怎么到这来的?有人救了我?之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猛地坐起,把手从被窝了抽出来,脱光衣服仔细端详了一番手臂、大腿、肩膀及至全身,皮肤没有密集的小孔,没有任何伤口,再抠抠耳朵,也没有奇怪的触感。拿起床头柜子上的镜子,细细端倪,观察,比玩《找你妹》还要仔细——没有任何异常。

      嗯?我到底怎么了?

      “你醒了?” 我哥开门走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问其声。吓得我又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我哥穿着一件橘红色黑斑点上衣和深灰色短裤,或许在外人看来干净爽朗,但裤子跟那时溪水的颜色如出一辙,黑色的斑点像成千上万的虫子钻进我的皮肤,血从如针孔般大小的伤口溢出,蔓延沾染至全身。顿时感觉他阴阳怪气的,散发着恐怖的气场。他一屁股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令我浑身不舒服,于是向里挪了挪,干脆穿上衣服坐了起来。

      按压住内心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不禁自嘲太神经质了些,不管怎样 ,回到家总归是好的。

      “怎么回事?” 我问我哥

      “你去洗衣服好久了没回来,老妈让我去看看你是不是在偷懒,一出门就看到你趴在门口,衣服湿哒哒的还破破烂烂的,浑身是血。一直在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把我吓的,话说你这是怎么搞得。”

      “我睡了多久” 那段记忆不敢去回想,我怕我会疯掉,所以问了这个问题准备转移话题。

      “今天是第14天。”

      “14天…这么久了…嗯……嗯?昏迷这么久此刻不应该是在医院吗?老妈他们再怎么心大也不至于拿我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绝大部分昏迷患者丧失咀嚼吞咽功能,吞咽反射是复杂的神经肌肉协同过程,需要高级的大脑皮质参与。饮食需要鼻饲,用注射器将打成粥糊状的食物通过经鼻留置的胃管注入。虽然说水往低处流,平卧时积聚在咽后壁的液体可以顺着食管蠕动到达胃里,但是非常容易反流以及呛咳误吸,也就是这些东西会误入气管到达肺里,引发生吸入性肺炎,而这种情况下肺部感染常常是能危及生命的,电视剧里嘴对嘴喂水的情节纯属增进感情而已。

      所以没在医院的我等于不吃不喝不输液14天……开什么玩笑,正常人一个星期就去见如来了……难道我是特殊体质?医生掐准了我醒来的时间?不太可能……

      后劲开始发凉,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慌乱的眼睛转了一圈,到处乱撇,视线最终停在门把上,就再也移不开了:门被反锁了!我房间的门有些故障,平时关门的话门把会向下倾斜差不多20°的样子,如果反锁就会弹回来,与正常的别无一二。我哥又是个极度懒散粗心的人,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他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反锁,何况是进到我的房间,正常人通常情况下进别人房间会反锁吗?

      还有“未见其人先问其身”,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太大的动作弄出声响,他怎么知道我醒了……好像在窥视着我一样……

      顿时心里炸开了锅,无数只蚂蚁在我心中游走,双手逐渐颤抖起来,细思恐极!

      硬生生地如机械般回头看我哥,发现他正看着我,阴森森的笑着…………要把我重新拽回池塘……

      “啊!”

      大吸一口冷气,睁眼就看到我哥的大脸贴在我面前,管他三七二十一,动作比思想快,一拳就挥过去,硬生生打在我哥脸上,手疼的要命,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得整个人往后仰,快要摔倒,辛得江厌从后面一把揽住他的腰,顺势将我哥整个人抱在怀里。

      “呲……你傻了吗!”

      是个问句却用肯定的语气。鼻子不断涌出血来,江厌反应倒比他本人快,一只手握住后颈,另一只捏着鼻子堵住血把我哥的头往上扬。

      血的颜色映入眼帘,看得我一阵心慌。胡乱地问了句:

      “几天了?”

      “省么鸡天,沃看泥脑子静水了!”我哥带着浓厚的鼻音嚷嚷着说,仔细分辨才懂他意思。

      “别乱动。” 江厌眼里满是心疼的看着我哥说了一句,接着转头看向我:“没多久。”

      没多久……心里那块疙瘩终于放下了,看来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人在压力大,内心恐惧情况下最容易做噩梦。我力气那么大,刚才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打他那一下,保不齐鼻梁骨都碎了,突然感觉鼻子一酸,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干笑着说了句:

      “我去拿药。”

      因为我哥体质的原因,家里有备很多药的,止血的占多数,每层楼的客厅都有一个大药箱,以防不测。刚准备下床,就看到大腿满是红红的小斑点,虫子,是虫子!手上也有,胳膊上也有,腰上也有!急忙抓起镜子,看到的画面使我目光呆滞了:脸上和脖子上都是小红斑点,点满每一寸肌肤,找不到一处没有的,像撒满操场的红豆一样。突然感觉浑身奇痒,想用手挠,手指刚发力就火辣辣的疼,伸出双手一看——好几个手指的指甲盖没有了,露出血淋淋的肉,手掌被磨破,皮肉交错地黏在一起。

      瘫软的腿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砰”的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眼里没有了光,一大摊生理盐水流出来,所有惨痛不幸的记忆碎片像电影在脑海里播放,不满、委屈的情绪翻涌,灵魂之海波涛汹涌、海浪翻滚,接着转变成愤怒、厌恶:世界上有神明,只是神不爱你。

      “会好的。”江厌虽和我说话,但视线没离开我哥。

      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真的吗?斑点能消失吗?手会好吗?会留疤吗?有后遗症吗?”一连串的问题如决堤的水脱口而出。

      “嗯,前提你哥没事。”

      …………

      “我懂了,我懂了,马上,马上!”

      …………

      因为得到承诺安心好多,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就再也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动作也变得迅速,捣腾了一会,很快我哥的血便止住了。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回过神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桌上闹钟的时针指在凌晨一点,今晚的月亮很亮,夜空又高又空旷,碎片散落的星星眨巴眨巴地眨眼睛,催促未眠的人去睡觉。丝毫没睡意,也不觉疲惫,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不清楚。

      我们三人在床边坐着,从我哥口中了解到,我是被江厌从池塘拖回家的,惨不忍睹,没让我妈他们知道,说我已经洗好衣服在房间里睡觉。在我的生命变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细线时,还是江厌救了我,身上的红斑和伤口很快会恢复的。简单描述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还是疑惑,比如池塘里的东西是什么?江厌为什么能及时出现?用什么办法救的我?便一一盘问起来。

      他每次的回答都只有一句话,加上我之前了解的零零碎碎,大概是这样的:池塘中的东西是老人们口中说的水鬼,个体渺小,但集体数量庞大,而且这种虫子很胆小,平时都躲在水底的石头底下,只要水里有太大动静便不敢出来,可是一旦咬上食物就不会再松口,直到啃食干净。我真该庆幸自己还是完整,而不是只剩一堆骨头,这样想便觉得那红斑也没什么,手也不痛了。而他则是刚好经过,对于他这个“刚好”我不太相信,“刚好”的话怎么会知道虫子的事。如果虫子一旦咬上就不会松口的话,他又是怎么做到把虫子赶走的,而且恢复得那么快……

      突然想起之前半昏迷状态下有滑腻腻的东西在我嘴里融化。

      “你给我吃了什么?”

      “肉”

      肉?什么肉?猪肉羊肉牛肉鸡肉鸭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思索间我看到了他手臂上缠着带血的绷带,血色很新鲜……不会……是人肉吧……

      “你的…肉?”我试探性地问,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使心里好受些,不再胡思乱想。

      “嗯,我的肉能活死人肉白骨,血能解百毒,非人非妖、非神非鬼、非魔非怪,是这个世界的异物。”他的目光悠远而深沉,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胃里先是一阵翻腾,干呕起来,恶心极了,恨不得把嘴巴扣破。然后是震惊、怀疑、难以置信,这种感觉就像我生活了17年,突然有人告诉我:你是男的。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不封建不迷信,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妖魔鬼怪,只相信科学。你这样子是想让我把根植在灵魂的想法打破?好吧,虽然我已有一丝动摇。可仍旧是不能相信,准确来说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有这些东西的话,我是怎么浑然不知,相安无事地活了十几年?这个世界的异物?也就说你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咯,那你是怎么来的?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的?吃他的肉能起死回生,喝他的血能解百毒?这样的宝贝难道不是一堆人挣着抢着要得到吗?合着比唐僧肉还宝贵,师徒二人的集合体?这也太中二了吧。

      看向我哥,渴望得到惊讶的表情。谁知他一脸平静,像宽阔的波澜不惊的海面,仿佛是我妈在跟他说:“吃饭了。” 听过无数遍一样。

      “这是个混乱的世界,其实我一直瞒着你,这个世界有太多未知的事,有太多未知的东西,谁也解释不清楚——因为没人真正了解,你会觉得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妖魔鬼怪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不过只有少数人能看到他们,为了不造成社会恐慌,将这样的信息封锁,否认它们的存在。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你好奇心太重,与它们相关的事都具有神秘色彩,一旦涉足,你便无法脱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完全没料到,此刻还瞒着你,反而是对你的伤害,而且据我了解你已发现些端倪,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怪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因为形体通常是动物。妖可以化成人形使普通人看见,原型的妖、魔和神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才能看见,有的是家族遗传,有的是基因突变。是的,我从小便能看见这些东西,我查阅过资料,没有记载祖上有人拥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应该是基因突变型,当我发现你们都看不见时,才把自己藏起来,我不想这么温柔的家人们因为我而心惊胆战。对这种事不是很了解,不能告诉你太多,但如果你来问,我会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哥像讲故事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是什么中二设定。这一处没听老明白,那一处没缓过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脱臼了。这样一想确实感觉我哥以前的举动有些奇怪,比如在路上走着走着会突然跑起来,会对着空气露出恐惧的声色,有时也会自言自语,习以为常的我觉得这是他人格的一部分,没觉着什么。

      “桥到嘛太,让我缓缓。”

      我们高中高一下学期就分文理了,作为学校为数不多的女理科生,有很快接受新概念的能力,但这件事情,我愣是没实感,不能理解,觉得是他两合伙来骗我的。就像我哥说的,我确实好奇心重,但我更讨厌成为特殊的人,被别人用眼光打量,变成空闲时间的论点;内心很麻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麻烦事能少一件是一件。如果是真的,我哥能看见,而我则是普通人,不,应该是正常人。以前看不见今后也不会,就算略知一二地了解这个混乱的世界,了解妖魔鬼怪的事,肯定它们的存在,那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烦恼罢了,我就是个被拒之门外的人,被拒绝加入群聊的人。

      眼睛撇了一眼江厌,他靠在床边,脸色有些发白,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两眼空空地望着窗户发呆。原来他和我哥就是认识的,那便证实了我的猜想,把我蒙在鼓里,而且他到这里来带有目的性。

      “你和江厌怎么回事?”

      或许是被我神奇的脑回路整懵了,我哥的表情有些错愕,目光在我和江厌之间流连,干咳几声,别过脸,小声说了句:

      “同学。” 感觉他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那我之前遇到的虫子属于怪咯,这都是些什么破事,要死不活的给我碰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段经历。

      出身在一个很偏远的小村,并在那读完小学,民风民俗浓厚,村里的老人都很迷信。说是小学,不如说是一间很破败的平房,里面添置着一些吱吱呀呀作响的木质桌椅。去上学就得穿过一大片水田,泥泞狭窄的羊肠小道像枯萎的树枝,到了丰收季节,沉甸甸的稻米把秸秆压弯,组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很好看。

      那时我还在上五年级,因为帮老师整理图书馆原因晚回家;图书只有几本,有些封面都发霉了,更多的是打扫卫生,工作量很轻,就只把我这个所谓的学习委员留了下来。

      大片田野中只有我一人走着,黄昏的太阳把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闷热的风把绑得松松垮垮的红领巾吹到后面,影子就像有人用红领巾套着我的脖子拽拉一样。

      走着走着,我看到路边的水田里有一只乌鸦在扑腾挣扎,乌黑亮丽的羽毛沾满泥渍,湿溜溜的,瘦得恐怖。

      爷爷说,乌鸦是阎王的信使,能窥探人的寿命,会把某人的死讯传递给看见它的人,将死的乌鸦能代替一个人的死亡,延长他的寿命。

      但我从不信这些……

      田里的水很浅,泥巴粘稠得像沼泽,陷进去很难抽身。我并不是有爱心的人,但有时候会有些很纯真的善良,我蹲下去,伸手就把它拎出来,带回家,放在我家门前的一颗杨梅树上,便再也没有管它。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天刚灰蒙蒙地发亮。没有什么玩乐的东西,睡得早,起得也早,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简单吃过早餐就去上学了。

      那只乌鸦不见了,或许飞走了,或许死掉被狗叼走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天还没亮好,一时分不清是要日落还是日出,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浅浅地散发出普蓝色。

      依旧只有我一个人走在路上。

      很远就看到昨天就救起乌鸦的那个位置有团东西,虽然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却看不清楚,这条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丝毫不感觉害怕,仍旧迈大步走着。

      越走近,越感觉那团东西像个人,姿势非常诡异。

      离那团东西两米多时,我终于看清楚了,确确实实是个人。身体像只虫子蜷缩着,两只脚翘起,看不见头和手臂,深深埋在泥巴里,一动不动。

      天现在完全亮了,微微露出山头的太阳发散出刺眼的光;可我眼里的世界比刚才还要灰暗。

      心脏很难受,感觉会从食道里跳出来,头皮麻麻的,仿佛有东西要钻出来;就这样楞了一会儿,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死了?!

      脑海里一闪过这个念头,呼吸就停止了,浑身发抖着,□□传来温热的感觉,接着耳边不断回响着:死了……有人死了……

      踉踉跄跄地跑回家,并告诉了爷爷奶奶。

      不久后进了派出所,在那呆了一天,有人陆陆续续地问了我很多问题,声音遥远缥缈,一整天都感觉迷迷糊糊的。

      一直在想着那只乌鸦和那个姿势诡异的人。
      …………

      后来我才知道,死的人是隔壁村的一个六十多岁的醉酒老汉,晚上走那条路回家时,头朝下摔进田里,死了。

      我明知道是个巧合,却令我害怕了好多年,心悸了好多年,看到乌鸦,就会闻到死亡的味道……

      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那并非偶然!也就是说,我间接性地害死了那个老汉……后背一阵恶寒。

      空气安静沉默,或许各在想各的事情。我必须说一句话,来缓缓内心的不适,不然会一直这样下去。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江厌,他身上的疑点太多。

      “你之前去哪了?”真想抽自己的嘴巴,问了这么一个尴尬且不不痛不痒的问题。

      “找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他依旧望着窗外,目光变得深沉。

      “什么东西?”

      见有苗头,有些兴奋的继续追问,也不管他会不会觉着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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