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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洗衣服 ...

  •   天微微泛白,我就醒了。也没有开灯,两眼放空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感觉身体被掏空,耳边是刺耳悠远的鸡鸣。昨晚做了很真实又很奇怪的梦,以往做梦醒来后都是朦朦胧胧的,可这个梦却异常清晰,比印刷的考卷还清楚,现在还没缓过来。

      梦的前半段是我在房间里画画,日常温馨,太阳光扬起灰尘给桌上的画纸染上光晕,很安静,能听到笔尖摩擦纸的声音,窗外的鸟像在唱着某段戏曲,宛转悠扬……突然画风一转,“轰”的一声,整个空间抖动起来,房间被黑布遮盖,好像野兽的大口,将我吞没;紧接着黑色褪去,慢慢浮现出另一种格局,我来到了其它的房间,从物品的摆放看出,是我哥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我开始到处走、到处看、到处翻,莫名其妙地想找某种东西,翻箱倒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进来。进来的人是我哥和那个怪人,他跟在我哥身后,像只猫一样乖巧安静;我就杵在衣柜旁,我哥环视一圈房间,贼兮兮的,好像并没发现我,也没有感觉到这糟乱的房间有什么异常。确认什么东西后,才开始和怪人说话:

      “你来作什么?”语气有些许生气,跟和我说“为什么没写作业”的老师如出一辙。

      怪人看着我哥,眼里有一摊春水,很温柔,和看我时那种想把你从十八楼丢下去,烧成骨灰还要拿去喂猪的感觉截然不同;强烈的反差使我竖起鸡皮疙瘩,开始作怪地挡在他和我哥中间,朝他的眼睛挥手,左勾拳右勾拳地打他,用脚踢我哥,可我碰不到他们,此刻的我是一团空气。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到:“找你,我对你有意……”

      “你他妈脑子没病吧?”我哥几乎吼着回答“犯不着这样来恶心我!”

      “对我有意?呵呵,你这样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你当我是玩具吗?想拿就拿,想丢就丢……够了…我受够了这些……”

      说着说着我哥的语气就软了下来,用双手捂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咽,浑身发抖嘴里还在嘟囔着:“我不想变成这样……不想变成这样……”作为一个和我哥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上次看到他哭是在曾祖父的葬礼上,12岁。他平时很强势的一个人,突然就这样,就……挺让人心疼的。

      怪人神色复杂,嘴唇紧闭,没有要回答意思。他伸出手,虽然知道碰不着我,但视觉冲击让我本能地闪到一边。他的手极其温柔地放在我哥头上,摸了摸头,接着贴近我哥,手从头上滑到耳朵再沿着脸的轮廓滑到下巴,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上我哥的腰。原本捂着眼睛的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奋力想要推开却纹丝不动,我哥就这样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才正开始正视他。
      他的手把下巴微微挑起,大拇指摩挲着我哥的嘴唇,修长的腿顶在我哥两腿之间,然后低头亲了上去。

      “唔……”我哥一脸震惊地瞪着他,很难受的样子,眼圈红红的,不断挣扎着,手在他身上又捶又抓,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救命稻草。

      过了好一会儿,怪人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嘴,嘴唇上有一抹殷红,我顿时感觉嘴里有一股腥味;我哥如新生儿般大口呼吸空气,眼角挂着泪水,喘息着…………待呼吸稍稍平稳后,握着拳头毫不犹豫地打在怪人的脸上,啐了口唾沫,狠狠地说了一句:“操”

      …………

      嗯……这梦信息量有点大啊……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什么“对你有意”,两个男孩子亲亲什么的;啊,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啊,关键是还那么清晰,那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下贱,我卑鄙,我无耻……看着看着天花板,有股想哭的冲动,这应该不是春梦吧……

      天这时已经亮了,我拍拍脸,使得自己清醒一些,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场梦,没什么大不了的,梦都是反着来的。下了床打算去洗漱,刚开门就撞见我哥,头发蓬松,或许是没睡好,整张脸都有些浮肿,平常那么讨厌的一人,现在看起来软萌软萌的。又回想起了那个画面,老脸一热,没法直视他,就赶紧跑走了,他对我的奇怪举动只微微皱眉。

      吃饭都在二楼,只有二楼有个大厨房。因为有客人的存在,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青椒炒牛肉、酸辣醋鱼、凉拌黄瓜、折耳根、酸菜汤、猪肉炖粉条,光闻味道胃都大一圈。那个怪人和我哥一起坐在我对面,好像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样,平静得令人很不安。我们家吃饭喜欢吵吵闹闹地讨论事情,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是不存在的,爷爷说:“热闹点饭都香多了。”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容易寂寞,我们也就都顺着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天气很热,家里没有空调,吹着风扇,却没有丝毫的凉意。

      “我想在这住下”怪人冷冷开口道。

      一瞬间安静了,空气都冷了几分,没刚才那么燥热,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作响。

      见没人说话又继续补充说:“我会付钱的。”

      “不可能!”我哥显然很急躁,音量比平时大得多。

      没人说话,大家都放下筷子,看着爷爷,等待他发言。这个家最有威严的是爷爷,我们这儿一般都这样:年龄越大,威望越高。“老人是社会的财富”在我们这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街上看到一位老人,不管认不认识,总要问声好;来买菜的如果是位老人,价钱总要便宜些;村里开重大会议一半以上是老人参加。

      爷爷沉思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嗯……可以是可以,反正房间多空着也浪费,不过……”

      “放心,我和王欢是同学。”又补充着说,还从口袋里拿出钱,放在桌上。好家伙,看那厚度应该不少。

      “谁跟你认识!”我哥怒冲冲的小声哔哔,眼睛瞪着他。

      见气氛不太对,老妈用很轻松的语调说:“你咋越长大越不懂事呢,先不说些啊,先填饱肚子在商量。”

      “可以住在这儿,既然是同学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爷爷说着,眼睛却没从钱上离开过,经历过沧桑的人,很谨慎很现实,总归有些贪财,大好的利益摆在面前,不能不理不睬。

      “江厌。”

      “好啊,这感情好,家里多一人也多一分热闹,你看这空房间挺多的,不住人也浪费,我早想这么做了。”妈妈的情商真的很高,很会暖场,微妙的气氛转为平常,人人都看破不说破。

      见爷爷答应了,我哥便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说什么也无用,何况没什么正当理由;昨天晚上的事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们,特地起得很早将浴室整理干净,还说镜子是不小心摔破的,哼哼唧唧地放下碗筷上楼去了。我心里也不乐意,这人白长一副好身材,处处惹人厌,对人冷冰冰的,话又少,我可不喜欢这样的人。而且我这人讨厌热闹,觉着麻烦,很少去过朋友的生日或去酒席,来亲戚时会躲在房间不出来,家里多一个外人会感觉不自在。不过,他为什要住下来?这是个很值得深究的问题,我有预感,事情绝不会很简单。

      吃完饭后也没什么事要做,我就靠在窗户发呆,大人们除了奶奶都出去了,我哥在房间里,不像往常一样摊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个叫江厌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天气很热,能看到空气扭曲,植物都恹恹的;穿着短袖短裤,风扇开到最大,浑身仍黏腻腻的,我现在就是一块被烤到流油的腊肉。我家旁边有条溪流,贯穿整个小镇的小溪;上游是个巨大的水库,水是幽绿的,堤坝长满水草,看起来很恐怖。可总有些不要命的会去那游泳,我哥也去过,差点死在那儿,最后好像是他的朋友用木头把他救上来的。即使小时候胆大包天,无所畏惧我也没敢上那去,总感觉那水库阴森森的,看着就浑身发毛;说来也奇怪,没听说有人在水库溺水,反倒是下游人们搭建的水塘,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漫到我脖颈处,有很多奇的传闻,比如说水鬼。

      因为电视剧的原因,说到水鬼,就会想到长发飘飘盖住脸,身穿白衣浑身腐烂,手指长长指甲乌黑的女人,在水中微微露头,头发像交织的水草,冷幽幽地看着你。但我们这传说的水鬼不是人形,而是一种虫子,四肢像蜘蛛脚那样细小修长,身体像瓢虫,全身长着黑色的绒毛,大小跟大拇指差不多。白天飘在水面上,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到傍晚时,如果水塘里人很少又是小孩,水鬼就会钻到水底,拉住孩子的脚,把他留下来。前几年有个三年级的小孩溺水了,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被路过的老人看到,于是这个传说愈传愈烈。

      爷爷一喝醉酒就会跟我唠叨,因为只有我肯听,其他人嫌烦,讲来讲去就那几个事情,从小就听惯了爷爷的唠叨,有时候他醉酒沉默反而令人很不安。水鬼的故事听了不下百遍,在我们这种年轻人看来,那只不过是大人们为了防止小孩子单独下溪游泳而编出来的故事,不过还是有点威慑力的,白天水塘里游泳的人很多,到了傍晚即使闷热也没有人了。

      窗外是一群熙熙攘攘的人,全身裸着没羞没躁的站在岸上跳水,大一点的会穿个小裤衩,暑假的每一天,这种场面是必不可少的,除非下雨。从小看到大的我,小时候还会害羞地别过脸,现在早已波澜不惊,活脱脱的一个老阿姨,这可能也是我成为肌肉派的原因吧。看着他们一个个清爽的样子实属不快,这么大了也不好意思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没能力做的事,长大了没勇气。

      浑身热得难受就去浴室冲凉去了,我也是佩服我哥,能在房间里闷那么久。

      洗完澡后一直待在房间里打游戏,直到夕阳把房间映成黄色,鸟儿归巢,大人们才陆陆续续归家,开始准备晚饭。

      “王悦,别整天看手机!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帮我去溪边洗几件衣服,我要做饭。”我妈在门口嚷嚷着说。

      “好!”我嘴上爽朗地答应着,心里却不快活:凭什么就只会叫我,都不叫我哥去做,凭什么洗衣做饭非得女孩子做……

      极不情愿的拎着衣服来到溪边,水塘是用大块石头混着水泥围成的,只有一个出水口,比两边的田岸矮一节,堤岸宽大,很适合洗衣服;白天有人游泳,傍晚也经常看到有人来这洗衣服。可今天偏偏一个人也没有,黄昏的太阳打起流水的磷光,草丛中的蟋蟀不停地在欢唱,寂静的水面还游过一条小蛇,画出一层又一层的水波。

      其实我有轻微的深海恐惧症,深海恐惧和其他恐惧症一样,是一种心理疾病。患者往往因为害怕无法逃脱深海而感到十分的恐惧,总感觉在深不见底的水里,住着水怪,有巨大的蟒蛇,有东西会抓住你的脚,把你拉下无底深渊。深海恐惧症患者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明知自己的恐惧与焦虑是没有必要的、不合理的、过分的,但无法控制,内心十分煎熬,甚至看到深蓝色或深灰色都会引发恐惧。大部分的患者都有溺水经历,而我是因为小时候陪我妈看多了那种食人鱼的恐怖片才患上的,还好,只是一个人时才会感到害怕,也能控制情绪,理智比恐惧感强大得多,不过那仅仅是对看着而言,下去就另当别论了。

      极度不情愿地用手触碰溪水,从上蜿蜒至下,溪道由窄变宽,深灰色的水面只有从我的手向四周扩散的涟漪,太阳早已躲下山头,水不再波光粼粼的,死气沉沉的空气像雾一样在水面缭绕着,笼罩着我,感觉水的底下是地狱的入口。既然来了,就不能原封不动地回去,没完成任务,少不了一顿挨骂,我可不想老妈那张能和别人大战几百回合的嘴用在我身上,一想到她和街上张大妈对骂的场景,就咬咬牙,心一横,想着:赶紧做完赶紧回去,便动手洗起衣服来。

      每次用手把衣服放进水里揉搓时,感觉下一秒就会有水鬼拉扯衣服把我拽进水里,或者有食人鱼把我的手肯咬干净,只剩血淋淋、白森森的骨头。说来也奇怪,对我来说越担心害怕的事越不会发生,越胸有成竹的事总能发生变故,当然考试除外。怀着忐忑的心,胡乱地把最后一件衣服洗完,也没发生在我心中上演了千遍的事情,松了一口气,提起水桶准备回家。

      谁知刚走上没几步,左脚好像踩到什么黏腻腻的东西,脚下急剧减少的摩擦力使得比平时惯性大不知大多少的我轻轻松松就要摔倒了,摔倒之前飞快地看了一眼脚下。

      操,是狗屎!

      扑通,四周扬起水花,冰冷伴随着恐惧布满全身,温度是由外往内传递,恐惧是由内往外蔓延,流水声贯穿耳膜,听不见蟋蟀的歌曲与微风的奏鸣。自主地屏住呼吸,但还是有水被吸进鼻腔,有的流进气管,有的蔓延进食道,既清凉又火辣,睁着眼睛却只看到不断往上冒的气泡。这些感触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感觉有什么热热的、软软的、滑滑的东西环住我的脚踝,好几十条食人鱼将我围住虎视眈眈。

      手脚使劲扑腾着想要站起来,终于双脚触到实地,头立刻冲破水面,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空气,心里浮现出一丝欣喜,刻不容缓地向岸边走去。穿着鞋依旧被碎石硌得生疼,心惊胆战地走着,所有的触感都被放大,几步之遥的堤岸感觉比跑3000米的终点还远。我使劲屏蔽内心的种种想法,默念着《桃花源记》。

      晚风一吹,浑身冷得激灵,总感觉下一步就会踩在巨大的蟒蛇上。终于,我到了岸边,当手摸到粗糙干燥的水泥时,那温暖的触感,整个人快要瘫软般安心,泪水都快涌出来。有惊无险,有惊无险,社会主义好青年!双手立刻撑着,借助浮力上去,突然感觉脚下一沉,像被铅球拖拽的纸片一样拽拉着,无论怎样使劲蹬脚都挣不脱,整个人一惊,想到了爷爷说的水鬼。

      头皮酥麻的恐惧使得喉咙像被塞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脚下的东西开始发力,想把我往刚刚落水的地方拽,手拼命地想抓住东西,可堤岸上光秃秃的,只能抓着地面。手指甲与粗糙的水泥面摩擦发出吱吱的尖锐刺耳的声音,我的手已血肉模糊,有的指甲盖都翻了,火辣辣的疼,我就这样正在一点一点的被重新拉回去,正在一点一点地目睹自己的死亡。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救我,救救我……”我带着哭腔竭力喊着,回答我的只有流水声。

      突然感觉脚底钻心地疼,像踩到了图钉,刺痛感沿着腿往上爬,很快蔓延到脖颈处,身上每个毛孔插满了千千万万根针,体会到了被容嬷嬷支配的恐惧。浑身疼的难受,本能的埋头一撇,看到肩膀处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正往皮肤里钻,有些已经钻进去了,都是孔洞,有些钻进去一半,正奋力往里挤。周围的水染上血色,还在向外扩散。一看到这些,倒吸冷气,忘了挣扎,或许是放弃了挣扎,瞬间就被拉回去了,堤岸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迹。

      我能感受到,虫子在啃食我的肉,水灌进肺部,四肢全都没了力气,千疮百孔的皮肤越来越松。

      ……啊……天黑了……我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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