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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的本命桥 ...

  •   他没说话,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哥,神色复杂。我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也很好看,睫毛长长的,瞳色很浅,跟我哥不同,给人冷冽的感觉,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色若春晓,清雅出尘,像冬天的雪一样。

      突然凑近我哥,用鼻子在脖颈处嗅了嗅。我哥的身体一惊,脸就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暴躁地推开他:

      “干什么,不嫌热吗?”

      正巧一直手推在他手臂的伤口上,绷带又染上新的血液,像涂了一层又一层的水彩,看着都疼。他的脸色更白了,嘴唇没有血色,担心他会昏过去,但他只是轻轻地闷哼一声,装作没事一样。好歹也是因为我变成这样,心里不免泛起一阵心疼与自责。

      “你多久没洗澡了?” 他皱着眉头问我哥。

      我:…………

      我哥:…………

      这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吗?就算忍受不了也得委婉点啊,不过说的好,我讲了N次我哥还是不听,像聋了一样,这回尴尬了吧。

      我哥只是稍微地楞了一下,便完全不在意地打开药箱,刚才是一阵不冷不暖的风吹过。我真是佩服他,脸皮厚到一定程度。我哥轻轻地解开绷带,时不时还用嘴吹一下,帮他重新上药,动作很温柔,嘴里却满是脏话:

      “操,屁话,嫌弃就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江厌嘴唇微微勾起,眼里是一波秋水,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我没听错的话,这语气有点宠溺,而且表情跟爱狗人士撸狗时有点相似,他伸手揉我哥的头发,却被无情地拍开。

      其实我也想笑,我哥现在看起来很滑稽,明明满眼心疼却故意装强势,想起了他之前教过我的一句话: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场。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绝对不可取,该服输就服输,该认软就认软,不然会成他现在这样,不过江厌笑来到不赖,像冰融化了一样。

      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了,想睡觉,但又害怕一个人待着,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间,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妈他们不知道的话,那谁帮我换的衣服?脸马上就黑了,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我现在的衣服裤子都是干的,换过的!!我的天,即使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歹我也是只母的吧!

      “你们谁帮我换的衣服!” 我咬牙切齿地问道,握紧拳头,随时准备着,此刻就算是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八的壮汉我也要干过去。

      他俩的动作瞬间就停止了,我哥颤颤巍巍地说了句:

      “一,一起的,呵…呵”

      “我——哔——哔——”

      我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从来都不爆粗口,除非忍不住,我是个很温柔的的人,从不会捶别人,除非对方很欠扁。什么叫一起的?我哥就算了,还能理解,那个外人怎么回事,我和他顶多是房东的孙女和租户,勉强算是邻居,亏我之前还有点感动,不行,我要把他眼睛抠下来。

      我抓起枕头向那两个狗东西砸去,江厌一把就抓住了,把我哥护在身后,我什么都不管了,羞耻感使得我像一只撒泼的猴子,笔啊、纸啊、书啊,桌子上有什么就抓起,用最大的力气向他俩砸去。我哥才不是乖乖挨打的人,无论对与错,捡起东西就回击……

      “啊啊啊,你那时跟鬼一样,谁想看啊!”

      …………

      第二天醒来,头昏昏沉沉的,时不时发疼,房间里乱糟糟的,跟之前的浴室有得一拼,昨晚凌晨,打着打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睡在地板上,身上盖着张薄薄的被子,浑身酸疼,特别是肩膀和脖子,扭一下就快断了一样,身上的红斑也消失了。他俩则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江厌从后面把我哥抱在怀里,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当做枕头一样给他的垫着,另一只环着肩膀,我哥平时睡觉都蜷缩成一团,这次倒舒展着睡得正香呢!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他俩踩在地上摩擦,但还有事情要去做——得把之前洗的衣服捞回来。

      蹑手蹑脚的走到我哥旁边,准备叫他跟我一起去,刚要拍我哥的时候,我发现江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冷不伶仃地看着我,眉头皱得很深,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警觉,看来这人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

      “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而且略带沙哑。

      我也不自觉地压低嗓音:“叫我哥去捞衣服!”

      “我去,别吵他。”

      他不知比我哥靠谱多少,岂不美哉?于是我向他打了个OK的手势,我俩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太阳还没出来,小鸟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讨论什么。原本就有些深海恐惧症的我现在更害怕了,站在岸边看都不敢看水里,基本上是他在干活,我只是挂个名义而已。他动作很利索,很快便捞齐了。

      回到家晾晒衣服后,我哥还没醒,江厌叮嘱我让他多睡会,还让我今天最好别出门,然后就不知道到哪去了。睡也睡不着,索性下楼帮老妈干活。

      临近中午,爽朗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一如既往的,趴在窗户上,看到池塘里有一群小孩子在戏水,不免泛起一阵恶寒,人家在水里游了那么多次都没事,偏偏就只是去洗个衣服的我遭了罪,看看,这都叫什么事!昨天的事缥缈得像一场梦,一不小心就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就算这是个混乱的世界也不关我的事,反正看不见。手机玩久了也会觉得无聊,写作业是不可能的,就算放空自己也不想写作业,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提笔。对了,去画画吧!

      我是一个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的人,比如篮球学了几天,魔方玩了两面,每次说要坚持晨跑却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羽毛球苦练了两个星期,比赛完后就再也没碰过了;想着要写部小说,刚写完第一章就觉着没意思,想着要好好学习,课本翻开两页就干其他事去了。唯独绘画这件事,从小学到现在,但也只是基于兴趣爱好而已。带上纸笔和其他工具,准备到外面写生。

      太阳很毒辣,踩在地上脚底发热,我撑着把太阳伞,背了个小书包,带着折叠式的小板凳,沿着公路往上走。公路一直往上会穿过一片田地,穿过一片森林然后到达另一个村子,路上有很多条上山的小岔路,是村民们为了方便上山砍柴自行开辟出来的,有的很平坦,能让牛通过;有的很险,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勉强能走而已。森林中的杉树很高,还有几颗特大的古树,完全仰头也看不见树尖,把热烈的阳光严严实实地挡住;一走进便感到一股清凉,马路很宽,以至于让人感到清幽、凉爽、安静而不是阴冷。是个避暑圣地,村里的老人会带个小凳子,携壶老酒,不远千里,不辞辛劳地来森林的入口处闲谈。

      简单地向他们打招呼后,我走上那条经常走的小路,打招呼时笑得有多爽朗,转过身后就有多阴沉,我是个很虚伪的人,这点一直心知肚明。我讨厌一堆闲的发慌人聚在一起,讨论东讨论西总离不开八卦,不分青红皂白,把不知从哪听到的闲言碎语添油加醋地说出来,然后听到的人又会无中生有地添加细枝末节,在家里唠叨,发表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特别是没有东西消磨时间的老人们,村里屁大点事都知道,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讲成活的,仗着年纪大从不考虑说话的后果,这点我深有体会。

      因为发现死者的事进过派出所,警察为了保护我的名誉没有将我发现死者这件事宣扬出去,除了家人和警察外谁也不知道,但不知道是谁看见我进去了,于是到处说,听到的人很快自然而然的把我和死者联系在一起然后又传给其他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没两天功夫连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当然他们是在家听到的,在路上听到的,从同学口中听到的,流言到最后也变了味:“杀人犯” “凶手”这样的词汇便传到我耳里,连老师看我的眼神都是异样的。没人会去深究流言是不是真的,他们不会怀疑最信任的人说的话,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没人相信在学校经常出糗的我,虽然我哥为此辩解过,和好朋友打架闹翻,但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亲人的包庇,最后我哥也遭疏远,与坏人在一起的人不是好人。

      人们为了那所谓的正义感,必定会对坏人有所惩罚,不能让坏人逍遥快活。我的课桌会出现奇奇怪怪的涂鸦,上厕所回来笔就找不到了,写好的作业总是缺几页,在黑板上用红色粉笔写几个大大的字,末尾总会跟个小尾巴。他们像憎恶坏人那样讨厌我,同时也像恐惧坏人那样害怕我,不敢当着我的面说,走过后又会大声的议论。或许是传到了警察那儿,没过几天便有人出来澄清,但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封建迷信的老人们开始对小孩说,我是“不幸的化身” “和鬼共生的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最后上升至我的家人:“他们一家都阴森森的,说不定家里养小鬼呢!” 甚至有哪家小孩痛肚子、感冒、害了病,都以为是我们诅咒的,于是会把一小团煮熟的糯米插上香,丢在我家门口,我妈他们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时间可以把任何事情变淡,觉得不新鲜了,腻了,或者是发现了更劲爆的事,人们便慢慢把这件事淡忘了,谁也不记得他们曾经的那副嘴脸。

      走上去有一个很高很平坦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村子,旁边有一颗又高又壮的银杏树,树枝蜿蜒曲折,树叶茂密浓厚,上面很多鸟巢,下面有我的本命桥。所谓本命桥是用几块木头,和两块石头搭建的,更像凳子的东西,在孩子未出生时,父母便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桥搭在那儿,希望帮他们的孩子引渡灾难,能学业有成,一生平安。每年的6月6号带上香火和酒来祭拜,直到结婚娶妻后再把桥拆了。小时候无论开心难过我经常会一个人到这儿来,这里视野开阔,很舒服,而且莫名觉得很安心。

      地上的杂草很高,但都没精打采的,我随手捡了根木棍,打草惊蛇,把草打弯,露出泥土,确定周围没什么小动物后才打开凳子,安置工具。

      我坐在凳子上,一阵强风吹来,树叶随之飘落,汗液快速蒸发,格外的凉爽,疲惫一扫而光,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像做完试卷那样安心、舒服。我准备用水彩把这个村画在纸上,先用铅笔勾勒其轮廓,寨子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一座接着一座,大部分是平房,少数是古朴的吊脚楼,有两座风雨桥,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较近的那一座,左侧山上有一栋很漂亮的歌楼,还有竹林。

      我画得很仔细,想把眼睛看到的都画下来,能听见笔尖的摩挲声,享受着这份安静,感觉在另一个世界。

      嗯?我看到两个人在竹林旁,太远了看不清楚,但从衣服的颜色搭配上来看,有一个很像江厌,他今早的衣服和裤子就是白配灰,因为画画的人对颜色很敏感,另一个应该是女生,穿着白色长裙。我丢,原来他出去是为了幽会啊,那昨天应该也是,还说找东西,恋爱的臭酸味,呸,渣男。嗯?转念一想感觉不对,我最近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人家谈个恋爱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是渣男?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思索间,突然有只松鼠跳到我腿上,小小的,毛茸茸的也太可爱了吧,可能是我太久没动,它以为不是活物,便跳到这来玩耍。我屏住呼吸,细细地观察它。棕灰色的毛发看起来很蓬松润泽,腹部是白色,眼睛如黑豆粒一样,但亮亮的,尾巴翘起,有些炸毛,迷你的手还拿着松果,瞬间戳爆我的萌点,可爱到让人想去捏。待了一会儿,见它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在我腿上啃松果,我慢慢地用手去碰它,如果受惊吓想要逃跑的话,另一只手会捏住它的尾巴,嘿嘿,小家伙,你休想跑掉,乖乖让我撸一把。

      令我意外的是,这小家伙温顺得出奇,碰到它,轻轻摸它的头,也没逃走,一点也不惊慌,还嗅嗅我的手指,这简直是人间尤物啊!它没害怕,我便大胆地摸起来,手感极佳,小巧松软,尾部的毛看着有些炸,但异常柔软,激动得快炸裂了,还画什么山水,赶紧把这只小可爱画了。我把它放在两腿间,丝毫不畏惧,很乖巧地抱松果趴着。

      下午两点多,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热得仿佛身处火焰山,被炙烤的植物感觉快渴死了,不过我在这里还好,有风便很清凉;也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加上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现在真个人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画到一半,没力气再提起画笔,上下眼皮在打架,使劲想要闭拢。掐了把大腿,告诫自己不能在这睡觉,疼痛使得清醒一点,但痛觉过后又迷糊了,我从没这么困过,感觉这里的空气带有催眠药,刚想起身回家便眼前一黑,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身边有块冰凉的东西,便伸手抱了过去,消去夏季的燥热,十分舒服,还用脸蹭了蹭。但过了一会儿,那东西开始发热,而且越来越热,最后燃起了火焰,烧到我衣服上,吓得我惊醒过来。

      睁眼发现我靠着树干躺在树下,头有点疼,浑身乏力,赶紧看了眼手表——下午五点。我这是怎么了,在森林里睡着了,而且还睡了两个多小时,幸亏没事,不然我妈他们得哭死。

      一扭头,看见一男的躺在我旁边,我还枕靠着人家,离得很近,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吓得我跟受惊的蚂蚱似的跳开了,弄出很大的声响,可那人还没醒。他的头发很长,前面头发向后梳理,半束发,其余发丝随意披在身后和两侧,古代男子的发型,很仙气,但身穿简洁的短衣短裤,极不和谐。我想起我哥说的妖魔鬼怪什么的,撒腿就想跑,不愿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注意到他起伏的胸口便停了下来,应该是个人吧,而且要加害于我什么的早就动手了,他睡得那么沉,可能一觉能睡到天黑,嗯……我陷入了道德苦战之中。

      他可能是我睡着期间来的,还让我枕着,看样子应该不是坏人。看起来美好的事物,人们便会认为它本质也是美好的,所以长得好看的人,第一眼便觉着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经常用眼睛擅自定义他人。比如街上随便看见一位帅哥,你便会觉得他不会挖鼻屎,看见一位糙汉,自然而然地和抠脚联系在一起;昏迷醒来,如果是一位帅哥在旁边,第一反应是他救了你;如果是一位长相平平的人,第一反应是他帮助了你;如果是一位长得难堪的人,第一反应是他想要猥亵你,我就是这样,因为我是是个平常的人,没有圣母的心。

      如果我悄悄地跑掉的话,就算没有人,也有虫蛇什么的,白天倒还好,一到稍微清凉的夜晚,大批的蛇会到处游走,寻找食物,森林里大都是毒蛇,万一被咬了……而且我没见过他,应该不是本地人,被毒蛇咬了,有七成把握会死掉……还是叫醒吧,我可不想流言蜚语再来一次。

      经过一番纠结后,我莫名其妙地、鬼使神差地、小心翼翼地走近他,明明可以大吼一声或拖鞋砸过去,拿根木棍戳他也行,我果然是个没节操的颜狗。我蹲在他旁边,细细地打量他,并不打算马上喊醒。

      他身量修长,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眉如刀锋,皮肤细腻白皙,高挺英气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斑驳的树影印在他脸上,像猫咪的小脚,眼睫似蝴蝶般轻颤着。我去,比江厌还好看,现在突然不想叫醒他了,移不开视线了,越看越好看。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抓住我胳膊,吓得我一激灵,一脚把那人踢开,自己也摔在地上了。

      “你能看见我了?” 声音慵懒而温润,给他增添了几分柔和。

      “你一个大活人我为什么看不见,我又不瞎。” 总感觉他语气怪怪的。

      他站来,长发如墨,如此翩翩公子,只应在画中,要不是穿着个煞风景的现代装,我都以为我穿越了,他低头认真思索着什么。

      “你………” 我其实想问:你不是人吧?没能说出口,如果对方真的是人,我这不是在骂他吗?而且我也看不见,除非他是化为人形的妖,如果是妖,那人人都能看见,为什么要问我 “你能看见我?” 这样的话。天边开始染上滚滚的红霞,仙女把编织的彩布铺在上面,天色不早了,现在得赶紧回家,人也醒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要回……”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让我把到嘴边的话塞了回去。

      他眼里满是急切地说:“带我回家,我认识你哥——王欢!” 语气好像容不得半分犹豫。

      本想拒绝,可看到他诚恳迫切的眼神,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便改了口:

      “我叫什么名字?”

      “王悦。” 回答得很干脆。

      “好吧,走吧!”

      随随便便领个人回家是个很荒唐的事,但他认识我和我哥,年纪也相仿,可能是我哥同学吧,谁知道他又背着我交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朋友,如果真是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江厌能摆平。

      他听到这句话,安心地笑了,笑容酥到能把寒冬融化掉,顺手把我拉进怀里,一只手严严实实地捂住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我耳边低声说:

      “乖,答应我别看。”

      人类对黑暗本能的感到恐惧,眼睛一旦看不见就发自心底地慌乱,我虽没回答他,但挣扎着,用手肘顶他,奋力想推开。

      “你再动,我就要干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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