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碧兑水》废水

3、迷惑行为

　　大雨洗去了夏季夜晚的闷热，可现在丝毫不觉得清凉。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希望打到他，又不知怎么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窗外的蛙声感觉很近，混杂着呼吸声在我耳边无限放大，好似在嘲笑我，使得心情越来越烦躁。

　　我们家浴室很大，农村嘛，稍微有点钱就能盖栋别墅。作为一个女生，我力气极大，徒手能把两根铅笔一齐掰断，扳手腕百战百胜，每次学校的拔河比赛都少不了我，好像只要我在就能赢一样。果盘没打到他，却丝毫没减速，直径砸在墙壁上，瞬间碎开，像往空中扬起一把砂砾。清脆刺耳的声音使我理智了几分，碎片四处飞溅，我不得不再次佩服我的臂力，明明没有很用力。
　　锋利的碎片像一群受惊的野兽，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一条模糊的较大的白色轨迹从我哥的脸上擦过。

　　“呲……”

　　然后是轻轻闷哼。

　　白净的脸上缓缓渗出鲜红的液体，如滴入水中的墨水，慢慢扩散，不同的是颜色没有变淡，触目惊心。伤口的位置大概在左眼下方，被鲜红的血液掩盖，不知大小，不知深浅。血渗进眼里，我哥难受地紧闭双眼。

　　正常人血液中的血小板浓度在100~300×109 /L，而我哥的血小板浓度在80~100×109/L范围，所以伤口较难止血，针孔大小的伤口都能流一会。小学时和我们班打篮球赛，被运球的杨锌凡撞倒了，两只膝盖流了很多血，吓得杨锌凡球赛都不管了，赶紧背他去我们村仅有的又破又小的医院。所以即使血量触目惊心，我也没多慌张，反正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

　　反倒是那个怪人，一改之前淡然的表情，露出慌张的神色，凶巴巴、恶狠狠地瞪着我，罪恶感使我心虚，有些愧疚地避开对视。

　　嗯？等等，我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愧疚？那种感觉就像我把我同桌养的蚂蚱踩死了，感到愧疚的对象不是那只死去的蚂蚱，而是他本人，明明蚂蚱才是最无辜的……

　　来不及令我多想，他下一秒做出了令我更疑惑的举动。

　　他收回视线，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我哥的脸，好像只要用点力，我哥的伤口就会喷出血一样。低头缓缓俯下身，或许是因为动作的原因，我感觉他气场柔和了许多。依旧压坐在我哥的小腹上，背越来越弯，能看到脊椎骨的痕迹，他的脸和我哥的脸距离不断缩小，直到鼻尖抵着鼻尖。彼此的呼吸能打到对方的嘴唇上，我知道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不仅嘴唇会感到痒，浑身都感觉麻麻的，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

　　我哥的眉眼很媚，眼睛内窄外宽呈弧形展开，四周略带红晕，睫毛长，黑白分明，似醉非醉；比丹凤眼要狭长一些，迷离的双眼常常能释放出一种淡淡的柔情，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的感觉；很平常的脸因为眉眼的点缀而生动，我唯一不讨厌的就是他那双眼睛，但他自己却十分厌恶，因为打架没气势。我哥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因为之前眼睛里进血的原因，眼眶红红的，眼里含着泪水，但看的东西距离太近成了斗鸡眼，我差点笑出声。怪人的眼睛被头发遮住了，看不见，不然我铁定要笑喷。

　　伤口还有血渗出，不过比开始时缓慢很多。怪人就这样停顿了一会儿，刘海的水滴在我哥的鼻梁上，接着动了动嘴巴，像猫科动物舔舐伤口一样，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我哥的伤口。

　　我哥或许是被吓到了，眉毛眼睛鼻子都皱起来，原本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突然想火烧一样红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表情感觉很难受，但总有一些违和感。

　　不知怪人是不是感觉不到我哥的异样，继续小心仔细地舔着伤口，手还时不时摩挲着我哥的脸、耳朵、脖子。

　　此刻，我的脑海里有万马奔腾……像我这么有心机、直觉敏锐、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也有看不透某人举动的一天……

　　没过多久，大概5秒的时间；我哥突然像触电般推开他，看的出用了很大力气，因为额头的青筋暴起。把怪人推倒在地，慌乱地站起来，用衣服胡乱地抹着刚才怪人舔舐的地方。

　　“呸，你他妈的恶不恶心！”

　　说完像逃难一样把我撞开夺门而去，很快就听到重重的摔门声。

　　………………

　　看着这乱糟糟的浴室，俩人莫名其妙的举动，我现在非常懵，像掉进了无底的黑洞。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了眼被推倒的怪人，他把头埋得很深，没有其他动作，保持着刚刚被推倒的样子，像傻掉了一样。又是那副表情，做错事的孩子的专属表情。

　　也许是出于对表妹的愧疚，我竟觉得他有一丝丝的可怜。

　　我冷静下来重新分析所见的状况，并试着推导前因后果。

　　我哥进浴室很久没出来，我以为他要谋害我哥，于是拿着果盘来救我哥，浴室非常乱，刚进来时俩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说明我进来之前经历过打斗，我哥明显处于劣势，应该打不过他；破碎的镜子，长长的浴袍，钢制的挂物架还有牙刷，就算他没有带作案工具，这里也不缺乏凶器，说明他并不是要做犯法的事。

　　这样一来似乎符合逻辑。我哥和他或许是因为发生什么矛盾而打起来，就是普通的男孩子的打架，然后把浴室弄得一团糟；唯一很牵强的是舔伤口这个行为：原本砸他的果盘弄伤了我哥，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帮我哥止血。唾液中有一种叫ECF的活细胞，能促进细胞的增值分化，可以止血，还有加速皮肤和粘膜创作的愈合、消炎镇痛、防止溃疡的作用。不过用药效果更好，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风流开放的人，对刚刚认识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合常理，还有我哥的反应自始至终都很不正常。

　　难道他是那种表面冷淡，内心极其风骚的人？可他的眼睛告诉我并不是这样子，人类迷惑行为。

　　不管了，这样的解释至少比一脸懵好，现在能肯定的是，他不是个坏人，但绝非善类。

　　看他一脸委屈样使得我母爱泛滥，便带他去客房，他也乖乖的跟着我去了。

　　回到房间，疲惫地躺在舒服的床上，身体很疲乏可思想很活跃，像作家的创作灵感如泉水般涌出却被逼着睡觉一样。

　　有几件事，我现在不是很明白。

　　第一：这个怪人一眼看出是个外地人，就算来这里游玩，也不会来我们家这么偏远的地段，而且这里就是个小村子，根本没有什么景区，什么清脆葱茏的山，悦耳的溪流在贵州随处可见。最奇怪的是大晚上在马路中央淋雨，时间和地点好像特地在等我奶奶。

　　第二：关于看到我哥哭那件事，我没看过我哥和哪个女孩子亲近，前天翻过他手机也没有和某个女孩子聊天，至于电脑也不太可能：电脑在书房，这几天没见他进过；我知道可能是删掉记录了，但总感觉时间巧合得诡异。

　　第三：刚才在浴室时我忘了一个细节，他们在打架是肯定的，打不赢就要被打；以我看到的，是我哥输了，奇怪的是闹成那样我哥脸上和腰腹一点伤都没有，他皮肤很白，我5.3的视力有淤青或红肿的话肯定能看见；而且打架通常都打这两个地方。反而占优势的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嘴角红肿，嘴唇沾着血，像被咬破的一样；腰上、肋骨两侧、背上、手臂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淤青、红肿和抓痕。最奇怪的还是他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以男孩子的好胜心来说，单方面的挨打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咬也要让对方受点伤……

　　不妨假设一下，他和我哥本来就认识，甚至是好友……他们之间有某种矛盾……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哥的事情，特地来找我哥道歉，这样似乎和情合理。但不符合现实，我哥修学快半年了，除了杨锌凡外，没有人来找过他，就像被忘记了一样，有什么恩怨早就来了，不必等到现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
　　究竟是为什么……怎么想都想不通……

　　……

　　想着想着，就有些迷糊了……

　　人越想睡的时候越睡不着，越想保持清醒就越犯困。比如期末考试的前一晚，拿着书临时抱佛脚，想拼命复习的你困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去睡觉，刚闭上眼睛你又会焦虑得睡不着，想着明天考试的各种事情……

　　迷迷糊糊地感觉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我躺在空旷的，无边无际的草地上慢慢地…慢慢地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