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世》万俟如意

4、第三章

　　“鸢儿，有问题就问吧。”
　　“可是，不是还没有讲完吗？”
　　“嗯。不过，与傀儡之术无关的问题娘可以先帮你解答，不然之后的问题也许会更多喔。”
　　“哦……”我想了想，“世界刚形成的时候不是还没有生命吗，那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人知道的呢？”
　　“那是传说，因为大家都这样相信，所以就这样流传了下来。到了现在，其实已经几乎没有谁会去在意那时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娘笑，“大概连元灵也不清楚吧。”
　　“说到元灵，那到底是什么啊？”
　　“没有任何生灵见过它。在神族、妖族和魔族各自诞生之时，族中通灵能力最强者，也就是各族的首位长老，听到了它的声音。只有声音而已。而它与每个族群的接触，也唯有那一次。”
　　“那人族……”
　　“对。只有在人族形成的时候，元灵没有出现。人们猜测，大概因为人类没有灵力或者应该说是连最基本的通灵能力也不具备，所以无法听到元灵的声音。但这不太可能。元灵创造了人这种生命，就应该很清楚人没有灵力，若要交流也就不会使用灵力了。所以还有另一个推测：在人族诞生之时，元灵已经完全消失了。”
　　“那是指……死了……？”
　　“这只是人类的推测，其实其他三族都不认为是这样。而且，与其说是推测，也许这根本就是人们的愿望吧……”
　　“娘？”
　　“别在意这个。”娘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娘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我不认为这样的总是在指责人类的历史会在人族中流传。”
　　“不错，娘刚才所告诉你的并非人族记载的历史，而是从影那里得知的。”
　　“影？传说中的渊龙族长？”
　　“嗯。”
　　龙族是唯一生存于深海之中的神族，而渊龙一族的所在地，据说就是在天梦之城外的无念海深处。
　　“娘你看见过影？”
　　“没有，我和你爹去找他时，他也和其他神族一样，是隐没在冥想世界中的，和他的双胞兄弟奕一起——当时我们都很吃惊，渊龙的族长竟然会是两位。他们用意识将这个世界的历史传输给了我们。因为不能像言魅那样和神族沟通，所以实际上，我们和他们之间什么话也没说上。”
　　“可是这样很奇怪啊，为什么你们会去海里找历史？”
　　“这得从十五年前说起……”
　　“我出生的时候？”
　　“不，更早。那时候娘刚怀上你不久。按照族里的规矩，在每个孩子出生之前，大长老都会进行占卜。而你的卦象所显示的是：若男，可成诸神之领；若女，必为群魔之首。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带你走。好在占卜结果并不需要公开，你也暂时没有危险。大长老说，无论你会成为诸神之领还是群魔之首，至少应该让你知道更客观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因为人类自己所记载的历史，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它的真实性早已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之后大长老又卜了一卦，说往东南方向寻找应会有所收获。所以我和你爹便离开了翼之都，沿途询问，最后来到了这片大陆的东南尽头，来到了这个已被人类遗弃了的梦之都城，并得知在渊龙族长所在之地有神族记载的历史。其实一路上我们从其他种族那里也知晓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和这部历史完全吻合，所以我和你爹都觉得：至少相对于人族中代代流传的历史来说，它是客观的。”
　　“这样啊……娘，大长老的占卜一向都很准吗？”
　　“他的卜卦从未出过差错。不只如此，过去的事实都证明了我们这一族中，长老的占卜能力毋庸质疑。那是自言魅开始便在翎族长老身上代代相传的能力。而言魅的最后一个预言，更使族中立下了‘占卜每个族中孩子未来’的规矩。但这个预言的内容，除了每一代的大长老之外，谁也不知道。”娘顿了顿，又说：“其实也就是因为长老的占卜绝对准确，你的危险才更大。虽然大长老是在族中最隐秘的地方告知我们卜卦结果的，但没想到那里仍有其他人的耳目，我们始终没有办法阻止这个秘密的泄露。所以自我们离开翼之都后，不断有人来找麻烦。好在对付他们并不困难。但是，我仍然担心……”娘摸摸我的头，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忧虑，又有些无奈。
　　“娘……”我想让她安心，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我突然想到：“诸神之领和群魔之首有区别么？”
　　“的确，知晓神、妖、魔三族来历的我们看不出那有什么不同，但对大多数人类来说，神与魔，是绝对的两个极端。”
　　这样一来，那个预言岂不是很奇怪？……算了，这种事情想也没用。“对了，娘，你先前有说去海外的那些人能回来的都一无所获吧？也就是说海上并没有人类居住对不对？那小元他们所在的那艘沉船当年为什么会载着贵重货物出海呢？”
　　“那是与傀儡之术有关的阴谋。”娘起身道，“很晚了，回去吧。明天娘再接着告诉你术的事以及……和你有关的事。”
　　月色依旧，夜风依旧，海亦然，一切仿如梦中呓语。
　　“娘……”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拉着娘的手，“小元说，我必须要去完成某项使命……我必须要遵从那个命运吗？”
　　“不，不是‘必须’。在你知晓了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之后，你会有自己的决定的。鸢儿，记住，你的未来，要由你自己去选择；而后果，也要由你自己去承担。所以，只要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去完成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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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争夺天麓之城的战争与以往的任何战争相比，都更加诡异，以至于在那之后的几十年中，所有目睹了它的过程的人全都无法再正常地生活。他们说，只要一闭上眼，那可怕的场面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场战争的战场位于天袂之城和天砾之城之间一个叫做陟岭的地方，因而史称陟岭之战。
　　临开战前，双方共十万将士都喝了当时据说是用来壮胆的酒，而后，出现在战场上的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瞪着赤红的双目，嚎叫着疯狂地砍杀眼前的一切，他们似乎全都变成了嗜血的恶鬼。腥风血雨中，很快便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如果说这场战争是以惨烈作为开端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场面，便只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因为所有倒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他们没有意识，只是行尸。那些或少了半边头颅，或缺了一只胳膊的尸体，在站立起来之后，开始用仍然在手的武器继续砍杀。而那些被砍下的尸块，也很快移动拼凑成了似人的怪物，用肢体和武器继续破坏面前的一切障碍。僵尸们和那些甚至不能被称为“尸”的怪物们互相破坏着，厉鬼般的嚎叫震撼大地，响彻云霄。它们不断地倒下，又不断地再次站起来，周而复始……
　　两个时辰之后，这场战争结束了，没有胜负。每一个亲眼目睹的人都认为和战争相比，它更像是一场试验，一场用十万将士的生命和躯体来做的试验。
　　多年以后，人们才知晓了引发它的真正缘由。当时，天袂之城和天砾之城以及天悦之城的最高祭师几乎同时得到了傀儡之术的操纵能力。为了探究这种巫术究竟拥有多大的威力，他们决定举行一次前所未有的祭礼，祭品定为十万人。在此之前，用人作祭品是绝对禁止的。但不知最高祭师们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三位城主，时又恰逢天袂之城、天砾之城各自的军部中出现了不满城主的将领，于是两城城主编了个争夺天麓之城的理由，并连连发动了好几次大规模的战争，让所有人都对这个理由深信不疑，随后便将对城主不满的将领及其兵士派上了陟岭之战的战场。最高祭师们“尽职”地用上了傀儡之术，不仅操纵了那些事先喝下致其发狂的特制酒的将士们，更在他们死后操纵了他们的躯体。
　　陟岭一战后，几乎所有术力高深的祭师都开始了对傀儡之术的研习。他们宣称：起死回生是傀儡之术的核心，而在此基础之上即为不老不死。人们相信了，并且信服于“为了实现这个最终的愿望，无论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人们为傀儡之术而疯狂，不惜一次又一次地用生命作赌注，不惜夫妻反目、手足相残，杀戮、破坏更是无日无之。
　　而那些仍存有良知的人们对这一切却束手无策，他们只能痛心地喃喃自语：“终有一天，报应会来的……”
　　报应的确来了，然而出乎意料，遭到报应的不是人族，却是其他三族。因为他们就是在这一时期失去了自由。这是一个未解之谜，直至今日，仍然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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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儿，那艘沉船当初之所以会出海，或者应该说在得知海上并无适宜生存的场所之后人们仍然执意要造海船，除了去海底寻找宝藏这个目的之外，其实根本就是祭师们试验傀儡之术同时铲除异己的手段之一。”
　　“是因为海的凶险吗？”
　　“是的。诡谲莫测的海上世界是夺去人命最方便的场所之一。而他们的试验，是借由杀人来夺走人的灵魂，将其赋予本不具有灵魂之物。”
　　“小元他们会有意识，是因为有了人的灵魂？”
　　“他们没有人类的记忆，所以这一点并不清楚。其实人们到现在为止也不确定灵魂和记忆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而且奇怪的是：他们也和神族、妖族、魔族一样被禁锢在某个范围之内。”
　　“对呢，是人类的话就不会……可是当时做这些试验的祭师不是也很可能葬身海底吗？”
　　“他们从不随船出海，他们的术是事先就施加在船上的，但具体的方法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