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世》万俟如意

3、第二章

　　“鸢儿，饭菜都快凉了，怎么了？”
　　我回过神，才发现爹和娘都快吃完了，我的饭还没怎么动。娘担心地看着我。我赶紧埋头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放下碗筷正想开口，娘却起身说：“出去散散步，边走边说吧。”我点点头，和娘一道出了门往海边走去。
　　清澈的月光洒在海滩上，大大小小的贝壳闪烁着斑斓却澄澈的光彩。海浪依旧轻轻地拍打着海岸，咸咸的海风不急不徐地拂过，一切都呈现出夜晚特有的静谧与和谐。
　　坐在海滩上，我把小元的话告诉了娘，娘了然道：“再过几日你便十五了，是时候知道了……”
　　于是，有关这世界的一切，由娘的口中娓娓道来——
　　世界形成之初，只是一片混沌，到处浓雾弥漫，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漫长的岁月缓缓流逝，时而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喧嚣，然而更多的时候，只是静寂，什么也没有的静寂。
　　日月的神力和风雨雷电的灵力透过浓雾，在混沌的中心慢慢集结，在雾中一点一点地成型，终于在九千年前，凝结形成了元灵。它的出现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开端，因为，生命开始孕育。
　　一千五百年后，被后世称为神祇的拥有神力的生灵们分别司掌着天地间的各种力量，完成了最初的修行。
　　三千年之后，相继出现的妖族和魔族让这个世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活力。
　　浓雾渐渐散去，大地一片欣欣向荣，神族、妖族、魔族之间和睦的关系平稳地持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如果没有后来人族的形成，或许可以就这样持续下去，但也只不过是“或许”而已。
　　人族，应该怎样来形容这个种族呢？没有任何的类似于其他种族的灵力，当时是作为最不起眼的一族降临于这个世界的。但在渐渐熟悉了四周的环境之后，人族的成员们——人类，却将神族尊为法力无边无所不能的至圣存在，将妖族归类于媚惑世人的幻影异族，而魔族则被视为最猖狂的天敌。于是原本平等的世间万物，在人类的心目中，被划分成了数不清的等级，然后被莫名其妙地膜拜、喜爱，或者敌视。甚至，人类还将这个世界命名为自己的领地——人间。
　　当其他三族或多或少地知道了这些时，除了觉得有趣之外，更多的则是认为人类实在难以理解，所以与人族的接触并不多。然而这种无意中“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做法却似乎正好让人类“意识”到了“神明”“妖怪”以及“魔鬼”的“神秘”，继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也让后来知晓了这一事实的三族众灵更加哭笑不得。
　　虽然这样，却也还算相安无事地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日。
　　在这段时间里，人族很快建立起了以天悦之城、天袂之城和天砾之城为中心的居住地，并且不断向外扩展。至今，人类的城市已几乎遍布了整个大陆。其他三族并没有太强烈的领地意识，对人族的发展也就不会太过关注。直到那个事件的发生——
　　距今大约一千年前的某个清晨，当一只被剜去双目的幼冥蜥被他的母亲带回族群时，整个冥蜥族群，甚至稍后得知消息的其他所有族群，震惊了。
　　众所周知，虽然心脏是冥蜥的致命之处，但作为妖力之源的眼睛却是其生命的核心，一旦失去眼睛，不管用什么力量，都无力回天，只能在痛苦中慢慢等待死亡降临。而各个种族早已形成共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刻意伤害任何一个生灵的生命核心。
　　双目被剜，显然不是意外所造成，那么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凶手很快被查了出来，是附近村庄的村民，是人。
　　愤怒的冥蜥母亲疯狂地诅咒着，想要彻底毁灭那整个村庄。冥蜥之王阻止了她：至少，要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原来，距离此处不远便是人类的中心城市之一——天袂之城，城中住着一个有钱有势的显赫人物，名叫岘叱云。他虽妻妾成群，却只有一个名唤月凝的女儿，自然对她百依百顺。而月凝自小就只对一种东西感兴趣，那就是带有灵力的物品。
　　天地间所存在的四族，神有神力，妖有妖力，魔有魔力，只有人不具备任何灵力，所以要满足月凝相当不易。十多年来，虽然岘叱云重金悬赏，也仅仅只得到了一些妖兽魔禽掉落的皮毛翎羽，虽有灵力却十分微弱。
　　据说月凝某夜突发一梦，醒来之后便嚷着要幼冥蜥之眼，并以绝食相胁。岘叱云本就溺爱月凝，如此一来更是慌了手脚，急忙下令离冥蜥族群最近的曲水村在七天之内必须献上幼冥蜥之眼，否则全村老少发配充军。
　　于是两个村民便诱拐了对人类毫无戒心的小冥蜥……
　　冥蜥母亲含泪亲手结束了孩子的生命，并杀死了凶手。冥蜥一族驱逐了曲水村的村民。而为了惩罚岘叱云父女，冥蜥祭司请来了梦魇。于是在后世人们的传说中，岘月凝噩梦缠身，终至发疯引燃宅第，显赫一时的岘叱云，连同爱女妻妾、万贯家产，尽皆化为灰烬。而那幼冥蜥之眼也在大火中失去了踪影。
　　这一事件，使人类与其他部族之间出现了一道细小却不容忽视的裂痕，人族与其他三族间本就不甚密切的关系，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也就是这一事件，引起了各部族对人族的注意。
　　战争、掠夺、残杀……这些伴随着人族的形成而诞生的词汇，在人类的历史中持续出现。战火蔓延之处，人们哀声连连，但深受其苦的人类却似乎总是乐此不疲。
　　连对同族同胞也能痛下杀手的人族，会对异族犯下罪行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三族众灵不约而同地疏远了人类，或使用隐术与人类互不相见，或迁居于人类无法到达的地域。
　　此后一百多年过去了，当大家都认为平静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一场异变，悄悄露出端倪。
　　首先察觉到异变的是元素之神。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力量的均衡，是维持天地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而五神发现，这种均衡开始被一种神秘的波动所干扰。虽然影响并不大，但却是前所未有的。
　　之后，其他的神族成员发现自己的力量也开始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时而变得强大，时而又变得微弱，有时候甚至会完全失去控制。
　　而妖族和魔族的生灵，尤其是年幼的孩子们，开始变得易怒而好斗，时常像被不明的怒火掌控一般，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困惑，让三族众灵极尽所能寻找原因。
　　这时，人类的一种活动再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种活动，称为“祭”。人们在各种各样的祭典和祭礼中，奉上祭品，虔诚跪拜，向“神明”诉说自己的愿望。
　　虽然不清楚这是否是异变的最大诱因，但祭出现的时间及其他一些迹象表明：它与异变的发生一定有关联。即使如此，三族众灵却并不能对人族此举作出多大的干涉，因为单单只是阻止人类或破坏祭祀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可能造成负面效应。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另一种无形的力量，将除了人类之外的所有生灵，禁锢在了固定的区域之中。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除人族外的所有部族，失去了自由。
　　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异变会造成这样几乎毁灭性的后果。在尝试了所有可以想到的方法却没有得到任何改观之后，神族隐没到了自己的冥想世界里，而妖族和魔族也只好强迫自己适应在有限地域之中生存。但他们并没有放弃寻找这次异变的根源。
　　这一时期，作为人族分支的翎之一族出现了。关于翎族的来历，有人说是人与神的直系后代，也有人说是异变的产物。相信翎族是神的后裔的人们，终日膜拜翎族；认为翎族是异变产物的人们，却终日对其恶言相向。于是，不堪其扰的翎族离开人类的居所，建立了自己的城市——翼之都。
　　由于并不像其他人类那样厌恶妖魔，翎族的子民们和妖族及魔族有着较为良好的关系。翎族的第一位长老言魅甚至能够和冥想世界的神族沟通。正因如此，神族、妖族、魔族，很快知晓了造成异变的根源之一——傀儡之术。
　　没有灵力的人类祭师，在经过长年的探究和修炼之后，寻求到了“术”的能力。一开始，术只是用在祭祀的仪式上，连施术的祭师本身，也并不清楚它的真正威力。后来，一位祭师偶然用术治愈了当时据说已病入膏肓的天悦之城城主，之后术的地位便日益显赫，拥有术之力的祭师也因而被称为神所遣下人间的使者。在接受人们膜拜的同时，祭师们更加用心发掘术的力量。
　　一直以来，所有的人类，只要衣食无忧，便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不老不死。由于其他三族都不追求这种能力，人族一直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努力着。仙丹、圣水、灵草，人们不厌其烦地寻找着，配制着，尝试着；也有到熔岩洞中修炼的，去冰雪地里静坐的；当然还有去海外探寻的。结果，被毒死、烧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去海外的人几乎全都有去无回，即使侥幸回来的也一无所获，他们说：茫茫的大海上，除了一望无际的水和零星的几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之外，就只剩下可怕的妖魔了。
　　但为了不老不死，又为了让已死之人起死回生，人们如痴如狂，不懈地努力着。术的出现，无疑使人类更加坚定了信念。祭师们也相信凭借术的力量，起死回生和不老不死的神话一定可以成为现实。
　　没有人知道最初使用傀儡之术的祭师是谁，或者说，因为某种原因，这位祭师的名字及来历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短短的一个月内，傀儡之术在人类世界中大行其道。当时，天袂之城和天砾之城正为了争夺位于北方的天麓之城而战事连连，双方的祭师都用上了傀儡之术。
　　它的肆虐，不仅给人们带来了灭顶之灾，同时更剥夺了人以外的所有生灵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