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世》万俟如意

38、第三十七章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看见路的尽头有门，和进来时那扇门形状一模一样，我轻叹，终于到了。
　　推开门往前走，眼前一暗，我险些撞上去，定睛一看，正是那棵梖树。元灵……居然正对着这树放门。算了，非常时期什么讲究都可以免了。
　　还好树不高，不用爬树就能摘到果子。装好果子，我轻拍树干：“若是我爹娘来了，帮我转告他们，就说我和律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虽只是戏言，但目前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寄托思念了。梖树却像是答应了似的，微微摇晃着，抖落我一身的花瓣。“谢谢你。”我又拍拍它，拉开门走了进去。
　　因为拿到了解药，心里轻松不少，回程似乎也快了些。
　　推开门，我正想赶回帐篷去，突然想起消失几天之后就这么拿着几个果子回去很难不让人起疑，只好暂时在树林里等着，也许等律，也许等天黑。但愿没超过预定时间。
　　正是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来到树林边上，只见秘道外的人群慢慢移动着，似乎刚刚吃过午饭。这解药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服下呢？跟他们说话他们也没反应，难不成用灌的？可人这么多，就算灌也来不及。如果可以混在他们的食物中……对，混进食物！
　　“鸢儿，你回来了？”身后想起律惊喜的声音。
　　我转过身：“你可来了，我正着急没法去找你呢。”
　　他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今晚才能回来。”
　　“我去了多久？”
　　“一天半。”
　　“还好。”我松了口气，“那通道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急死我了。对了，把果子的汁液混进那些人的食物中应该能起作用吧？”
　　“嗯，”他接过果子用布包起来，“别急，我知道厨子们做饭的地方，找机会进去就行。先回帐里吧，下午再去见宗泽。”
　　“见他之后怎么说？”
　　“我告诉他你前天夜里突然得到有关秘道石门钥匙的线索，走得匆忙只好让我代为转告他。至于是什么线索，我没有明说。”
　　我和他相视一笑，明白该对宗泽说什么了。
　　回帐小睡片刻之后，我便和律去了宗泽所在的主帐。
　　“大人，”刚坐定，我就开始背事先编好的台词，“前日族中一位姐姐托梦于我让我前去相会，说有要事相告，我来不及向大人说明便匆匆赶去了，还望大人见谅。”
　　“姑娘不用自责，”宗泽笑道，“短短两日便能来回，姑娘不愧为神族之后。”
　　“大人过奖了，”这么说话实在太累了，“我这位姐姐多年前与翎族大长老相交甚笃，她说长老曾交予她一件物品托她保管，最近那件物品似有异样，她便让我前去帮忙看看。”我端过茶来喝，暗想这台词应该再编短一点，话说多了也是很累的。
　　“姑娘既已回到这里，异样想是已经解除了？”
　　“没有完全解除。那物品装在锦盒之中，据说是某个秘道的钥匙，”见宗泽果然立即肃然起敬，我接着编，“那锦盒周围不时出现红色雾气，姐姐说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不像吉兆，因为许久没有翎族大长老的消息，也不知该拿这东西怎么办，于是我说也许可以想到办法，便跟她要了那锦盒。想来，或许那就是打开这里秘道的钥匙了。”
　　宗泽沉默不语。果然是只老狐狸。
　　我又说：“只是那红雾似乎有意阻挡打开锦盒，需要几天时间来净化。”
　　“姑娘是否能在五日之内净化红雾打开锦盒？”
　　“五日？”我假装思考了一下，“应该足够了，现在红雾已经淡去不少。”
　　“那么就烦劳姑娘了，若能打开秘道定当重谢。”
　　“我并非为谢礼而来，若能帮上忙已是荣幸之至。”这话假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只是那红雾凶险异常，普通人触之即死，还请大人……”说到这地步他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这个自然。”他随即吩咐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擅入葶苧姑娘帐中。另外，派十个侍者在帐外小心伺候，听候差遣。”
　　“是！”
　　“多谢大人。”侍者？是监视的“视”者吧？
　　回到帐中，我和律剖开梖树之果，将汁液装入几个小瓶中，等待时机接近厨房。由于帐外十个“视”者日夜不离，律便让我一直留在帐中，他独自去下药。
　　祭师们总是早早把药备好放在厨房，吩咐厨子烧饭做菜时将药加入。饭菜总是做得简单，所以吃饭的人虽多厨子却不多，且由于天热他们常常是将饭菜焖着就在门外闲聊起来。于是这天快中午时，律趁厨子们没注意便在所有饭菜中都放进了解药，顺便也把祭师拿去的药处理了。
　　接着，我们便去见宗泽，告诉他钥匙拿到了。他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催促我们即刻赶往秘道。
　　几年不见，那石门依旧如故，不知是否因为正午的阳光，那麒麟与凤凰的血瞳比之前更显妖异，仿佛伺机夺人魂魄一般。
　　我和律走上前去，挡住宗泽的视线迅速拿出玉玦和玉琮放入门上的凹槽中。石门轻响一声，缓缓打开。我们无意进去，便又迅速将玉器取出，退到一旁。宗泽见门打开，稍露惊愕之色，但随即便欣喜若狂地踏入秘道，继而得意地狂笑起来：“好！好！！这样一来人界与灵界便尽在我掌握之中了！”又对我道：“葶苧姑娘到来真乃天意助我，天意助我啊！”
　　我不动声色，问道：“这秘道究竟有何玄机？不知大人可否赐教？”
　　“呵呵，既然秘道已打开，老夫就据实相告吧。”他走出秘道，我不禁讶异石门为何一直没有关闭，记得前次来时我和律取下玉玦玉琮进去之后石门便自行合闭了……
　　“姑娘可知千年前的陟岭之战？”见我颔首，他接着说道，“那么姑娘也一定听说过傀儡之术了？”
　　“嗯。”
　　“当初由于傀儡之术在陟岭之战中未能成功，所有祭师元气大伤，致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无人敢再次尝试将其用于大规模的战争。小范围的试验虽仍不断，却始终不能尽如人意。直到这一代的翎族大长老出现。他不只通晓各种‘术’，更对傀儡之术及血咒了如指掌。老夫虽为最高祭师，但面对他对‘术’的操控也只能自叹不如。他杀死一众翎族族人，用其血施下血咒附于这秘道石门和秘道尽头沙漠深处的天焚之城，声言血咒与傀儡之术结合，便可拥有不老不死的躯体，并让世间万物臣服脚下。可惜，人界与灵界分离之前，他已消失无踪，此事也不了了之。不过，没想到会在他的寓所找到他的手稿，里面写着只要令怨灵变为恶鬼便可大功告成。”
　　“怨灵变为恶鬼？”
　　“想必姑娘对迷雾丛林也不陌生吧？”
　　“听闻那里杳无人迹，浓雾弥漫，故此而得名。”
　　“不错，但那里的雾气并非水雾，而是怨灵。此事还得从陟岭之战说起，傀儡之术虽未取得预期效果，却令那场大战中身亡的将士化为怨灵，尽皆被迷雾丛林吸纳。此后也不时有人死于那丛林中成为怨灵。不想人灵两界分离竟将那些怨灵全数净化。就在老夫着手寻找另一个怨灵聚集之地时，却发现那密林重又开始聚集起怨灵，并且吸引怨灵的速度和范围都大大提升，以至如今中原各处但有死者，魂魄必会即刻转为怨灵往那里而去。”
　　“人族各城间战事不断就是这原因？”
　　“是，也不全是。怨灵的事只有少数几个祭师知晓，而各城主和将领中不乏好战之人，他们厮杀得痛快，我们自然也乐见怨灵猛增。”
　　“那么恶鬼又是什么？”
　　“怨灵进入人的躯体，即为恶鬼。常人，尤其是成年人不易被怨灵所伤，躯体更不能为其所居，所以老夫已让数千人服下特制药汁致其形如行尸，作为承载怨灵的容器。恶鬼形成后，不仅能随意操掌人类生杀大权，而且可以无视神之神力、妖之妖力以及魔之魔力，并可将三族之力为我所用，不老不死易如反掌。到时候，君临这人灵两界的便不再是元灵而是可操控恶鬼的老夫了！”说到得意处，他再次仰天狂笑。
　　晌午骄阳正炽，我却只感到一阵胜似一阵的寒意。律握住我的手，继续问道：“那为何一定要打开这秘道？”
　　“只有将恶鬼躯壳置于天焚之城中，施以傀儡之术，离开迷雾丛林的怨灵去到城中才能与之融合。而融合之前，数目远胜于躯壳的怨灵必会互相吞噬，在此施下的血咒能防止进入城中的怨灵逃逸。最终得以进入躯壳成为恶鬼的，便必定会是最强的怨灵。”
　　至此，宗泽的目的已明了，这同时也是大长老当初所作所为的目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拥有显赫地位、在人族中举足轻重的他们，却还想操控世间万物，为此即使造下万千冤孽也在所不惜……
　　“姑娘放心，”他忽然对我道，“姑娘既然为老夫打开秘道，便是老夫座上之宾，此后天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比那神裔身份高上千万倍？”
　　“多谢大人美意。”我可没那福分。
　　他正欲再开口，忽有一祭师匆忙赶来，喊道：“大人！大事不好！！”
　　“什么事大惊小怪！”他颇不以为意。
　　“那些人……那些人恢复意识了！”
　　“什么！”宗泽又惊又怒，“怎么可能！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大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人流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人头攒动，不时传来喧哗声。
　　“去把厨子给我叫来！”宗泽怒道。
　　“是！”那祭师慌忙退下。
　　宗泽一脸愠怒，竟似忘了我和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