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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纸人的恋爱愿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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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消失的非常突然,和前两次飘着出去的退场方式截然不同,而且之后再没有出现。
白明秦反复琢磨老太太消失前的那声悲嚎,“一再”,一再什么?
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老太太那天晚上消失了,王意的外婆也在那天晚上逝世了。李修衍生拼硬凑地分析道,王意外婆为什么会在临终前找你,其实她来找孙承茂,为什么她会认得孙承茂,因为她的外孙曾经提过他。
她为什么来找孙承茂,因为她的外孙不见了,所以她想找孙承茂帮忙寻找王意。你看,这个逻辑如何?李修衍一拍手,问道。
“漏洞百出。”白明秦毫不留情地评价:“基本都是主观臆想。”
李修衍摆摆手,无所谓道,没办法,掌握的信息就那么多,只能靠自己发挥想象。我们这是摸着石头过河,总得有个前进的方向。再说了,这房子是不是过两天不能住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白明秦翻页的手顿了一下:“到时候我再找一个。”
你不是要去大城市打工吗?孙承茂的母亲病情缓解了?李修衍别用深意地说。
白明秦“啪”地合上笔记本,淡淡道:“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要装模作样地问这些问题。”
孙承茂的感情这么强烈,让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李修衍继续问。
表情愈加狰狞的白明秦直直地盯着他,就在李修衍以为他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撞到身体上。
白明秦一拳捶到自己的胸膛上。
李修衍:?
白明秦大口喘着粗气,紧紧捂住胸膛处,像是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眼前的场景莫名有点眼熟,前不久李修衍自己亲身上演过一次。他顿时明白,条件反射般的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清醒过来了?
白明秦缓缓平复呼吸,轻声道:“没事。”他深呼吸了几口,镇定下来,“孙承茂很在意这件事,一提到就会侵入我的思想。”
他简直是掩耳盗铃。李修衍刚评价完,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又道,我这边也一样,我们俩真是难兄难弟。
“我回房休息下。”白明秦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起身:“我睡会觉,之后我们再讨论。”他的步子很沉,仿佛身体重如千钧,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李修衍默默站了会,随后一个后仰,倒在沙发上,他也需要休息。
风轻柔的拂过脸庞,像是羽毛划过,带来微微的痒意。他忍不住伸手抚摸那片肌肤,手指触到光滑柔嫩的肌肤,感受到人体自带的温度。李修衍用心品尝着这份久别重逢的触感,他终于又做回人了。
眼睑动了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睁开,其中一只隐藏在细碎的刘海下。
李修衍恍惚间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迈向前方。
四周黑黢黢的,他似乎处在山野之中,正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几个鼓起的土包零零散散分布在两侧。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李修衍,脚轻轻踩在杂草,落叶和泥土上。他不知疲倦地走着,直到前方出现一个深坑。这个坑很古怪,它是长长的圆柱形,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包围深坑的是约有小半人高的泥土堆,黑褐色的泥土略微潮湿且松散,是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新鲜泥土。
他走到坑的边缘,发现坑的深度比自己想象的浅,但已经足够了。
足够什么?他的大脑像沸腾的大米粥,被不知名的力量搅得一片混沌。他的身体率先做出反应,猛地倒入坑中。他安详地躺在这个不深不浅,不大不小,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坑里。
他仰视着天空,小星星犹如田野间盛开的白色小花,在黑丝绒般的黑夜里挤挤挨挨着,煞是可爱。一棵瘦小的树在夜空下孤苦伶仃地立着,这棵树太可怜了,树枝干枯萧瑟,几片发黄的叶子在枝头摇摇欲坠。
泥土自发地蹦进坑中,洒在脸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土里的蚯蚓,虫子纷纷爬出,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坑底蠕动,几乎要把他淹没。
一张脸突然横亘在上空,挡住了干枯的树。
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嘴唇翕动,李修衍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许是虫子爬进耳洞,堵住了耳膜。
你说什么?他问。
声音突然拔高,如粉笔用力划过黑板般的刺耳尖锐。
你怎么不替他去死!
李修衍醒了。他眨眨眼睛,天花板上圆形的灯出现在眼前。
他一边回想着梦境,一边打量从未仔细观察过的客厅灯。梦中可怕的情景没让他有害怕或恐惧的感觉,反而是醒前听得到最后一句话使他有点伤感,他认出了那张横空出现的脸,是消失的老太太。
他明明为她的离去那么难过,可是对方对他弃之如敝履。
喉咙里的哽咽感挥之不去,甚至脸的中间——一般是鼻子的部位——微微发酸,他敢肯定如果他是个活人现在已经放声大哭了。
李修衍察觉到自己快被无缘无故的悲伤感埋没,连忙给了自己两巴掌,效果不太好,他完全没有痛感。
视线从顶灯移到楼梯的台阶上。我该去找白明秦,这个念头一冒头他就站了起来,悲伤瞬间烟消云散,李修衍嚓嚓地来到对方的房门口。
房门紧闭,李修衍拍拍门。
没人开门,他只好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门“咯吱”地露出一道门缝,一张吓人的脸出现在门后:“什么事?”
李修衍组织了下语言,道,我知道王意在哪了。
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把李修衍提进房间。
面部僵硬的白明秦坐在床上,听站在一旁的李修衍讲述他刚刚做的梦。
“你的意思是你在梦里变成了王意?”白明秦道。
短暂的休憩没让他恢复点精神,反而看上去更加阴郁。
李修衍道,是的。我,应该说王意被埋在荒郊野外,我记得好像看见了几座野坟。
除了埋他的人是老太太这件事,其他的梦境内容李修衍一一如实告知白明秦。不知为何,他坚信那位老人绝对不会是杀害王意的凶手。
白明秦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道:“只是个梦,你就这么确定?”
都这个时候了难道我们还要讲科学吗?李修衍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梦,就是我们前行的指路灯。而且我是个纸人,你也好不到哪去,不科学的事就要用不科学的方法去解决。
白明秦默不吭声地卷起袖口,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瘢痕尤为显眼。他叹了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态度猛然转变。
“我们现在就走。”他说着,一面抓住纸人出了房门。
等等,等等。李修衍试图从他的手中挣脱,他大声道,还不知道那是哪里,我们走哪去?
“我知道在哪。”白明秦道。
什么?李修衍听到这一句一愣,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操!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饱经风霜的小电驴娴熟地穿行在郊外的小道上,李修衍哀怨地看着压在手上的背包,道,我是很没用,但你不用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没必要,真没必要。
“我没有防着你。”白明秦道:“有两天晚上我失眠,就去野外逛了逛。”
李修衍呵呵笑道,你大晚上的去野外做什么?
“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李修衍听到这个回答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道,合适的地方也不在荒郊野岭吧,不应该去公共的那啥吗?
“没钱。”
夕阳西下,深红的色调铺在葱葱郁郁的山野间,渲染出一片橙红夹灰的奇妙景色。李修衍无心欣赏美景,只觉得凄凉。
他再次开口,秉着有甚于无地的原则安慰道,完成任务我们就离开了,现在有没有钱关系不大。
“那我的母亲怎么办。”
李修衍瞬间警觉,他注意到对方说的是“我”而不是“孙承茂”,神经紧绷地等待了一会,白明秦很安静,似乎没有要发狂的意思。
这时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前方传来,充满无奈和痛苦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李修衍正欲说点什么,不远处左边的一条岔路扯住他的目光。他越看越觉得眼熟,特别是路口处鼓起的一个小土包,下方埋着一个低矮的黑色墓碑。
梦境中的羊肠小道瞬间和这条岔路重合。
李修衍赶忙道,就是前面的那道岔路,从那进去。
车头一转,拐进他所指的路。
道路地面几乎被长出的杂草和低矮的灌木落下的叶子盖满,这是一条少有人烟的山林小道。
电动车开的很慢,大概一刻钟后,一颗低矮的树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李修衍道,就是这里。
白明秦停下车,拽着李修衍靠近树旁边。
果不其然,萧瑟的小树下没什么草丛灌木,只有平整的黑色泥土,平整到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李修衍抽了抽嘴角,道,这也太明显了吧,好歹拔些草盖上。
从背包里拿出铲子的白明秦半蹲下身,开始铲土。这些土显然被外力压过,非常紧实。他的手因为身体状况使不了太大的力气,每次只能挖出些许土。至于站着的李修衍更是毫无用处,不过他也没闲着,嘴里叽哩哇啦地说个不停,说是给白明秦精神上的鼓励。
一旁的土越堆越高,下面的土壤远没有表层的紧实,白明秦的速度逐渐加快,忽然间,铲子的顶端碰到一个硬物。他放下铲子,改为用手拂去土壤,硬物渐渐显现出来。
是一根苍白僵硬的手指,指缝里塞满了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