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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第一四五章 零落1 ...


  •   关于林漱的
      骆橪做过许多梦
      却记不清楚

      骆橪做过许多梦,美梦噩梦都有,但她总记不清楚,总有许多原因在最后一瞬惊醒她,让所有梦幻、美好与恶事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现在,她记得林漱,可她明明不记得他,她记得他是因为她想记得他,为了记得他,她会用他平日的模样去填补她的梦境,所以她穿了一身喜服与着了一身红色的林漱对面相视。

      骆橪醒来时,满眼尽是她熟悉之物,屋里的陈设摆件多是她这些年一件件挑选出来的,墙上有一幅燕拂要她烧掉她却留下来的“拂晔”仿本,有一幅她仿照沐王府的“鳞火”再以林漱为中心画出来的“鳞火”。所有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为何?为何脑袋会有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是在幻梦里沉迷了多久?和从前一样,为缓和头痛感,她抬手轻轻按压太阳穴,慢慢回忆苏醒之前的梦境。

      梦里那人是林漱吧?公子翩翩,红衣猎猎,满面笑容,潇洒恣意,只是他为何要祝福自己?因为自己成亲吗?可自己若是成亲,怎会不是他?不是林漱吗?果然只是幻梦啊。如果与自己成亲的不是林漱,骆橪只会拿梦境当一个意外,不必在意的意外。她略过这个意外,回想入梦前发生过什么。

      满屋子破空而来的箭,原来是被刺杀了。许是因为死前想见到林漱,有许多话还没和他说,才将他出现的模样印在心里带进梦里。若真就那么死了,那些话不说也好,免得给他添烦恼。可现在……骆橪攥紧拳头,指甲掐红手心,是痛的,所以这不是梦。那么,是林漱用法术救了她?可既然救了她,为何不在这里等她醒来?难道是知道法术不能完全消除痛苦,毕竟被箭刺穿的心口此时还隐隐作痛,所以去熬药了?去看看吧。这么想着,她撑着坐起来。

      “阿骆,你醒了?”

      一旁的声音沙哑疲惫,但是很熟悉,不过骆橪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转过头,就见岑荆靠在火边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眼圈一片青黑,嘴唇和脸是一色的苍白,仿佛一瞬间就会虚脱倒下……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

      “岑荆?”疑问脱口而出的瞬间,几滴泪从眼角滑落,骆橪抬手随意在脸上抹了抹,又开始发愣,她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声音太艰涩而流泪,更不会是感动于岑荆喜极而泣的笑容,那是为什么?

      “阿骆,你终于醒了。”

      见岑荆走近,骆橪往后挪了挪,四下看过后问他:“林漱呢?”

      “他送你回来后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留了封信等你醒来交给你。”岑荆说着,转身去了“鳞火”旁的书架上取来书信递给骆橪。

      “这几天辛苦你了,谢谢。麻烦你一会儿把顾镜叫来,让他在门外等我。”

      岑荆应下后问:“阿骆,你要吃些什么吗?”

      “清粥就好。多谢了。”

      “没事。那我先出去了。”

      “好。”骆橪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是看不见林漱,不想看见岑荆,她便借口让他先出去。林漱不在她还是失望的,但他留了信,她便开始期待林漱信里的内容了。

      阿骆,若你此时醒着,我一定会好好说你一顿。为了与你在一起,我想方设法逗你开心得你信任,好不容易让你家人承认我了,结果我满心欢喜地跑来见你,你却是这么对我的。我知道你可以吃许多人不能吃的苦,扛许多人扛不了的事,那颗医者仁心会让你在病人面前不顾生死,尤其那人还是我兄长,但是,阿骆,你该为我想想的,那是我兄长,我自己会负责,不需要你替我尽什么责任。你看。我都气糊涂了。阿骆,谢谢你替我保护了兄长,我要请你原谅我,你任性,用生死救了兄长,我也任性,用二十年时间换他们救你回来。希望我二十年后回来,你不会太沧桑。我想等你醒来的,可鳞谷经我折腾,温度上升,雪融变快,只怕用不了几天就能形成洪水,那时人们将不是死在战争里,而是死在灾害里,我只能先行一步了。不过,我会换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你看看你的左手手腕,上面有一枚红色的鲤鱼印,你若是想我,就多看看它吧。这二十年我也不知道能否再回来,不过我保证,若是你将来成亲,我一定会让你见到我,希望你再见我不会太感动。现在,阿骆,我们,再见了。

      一封信看进了多少骆橪也不清楚,她僵硬地抬起左手,找到那枚鲤鱼印,右手攥着信纸去抚摸那枚红鲤鱼,意外地感受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不一会儿,她放下右手,鬼使神差地抬起左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着那条鲤鱼,然后又抬高那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身体一阵颤抖,右手的信纸在她由掌变拳之后扭曲起来,她闷声吐出了殷红的鲜血。之后,脉搏渐趋正常,她好像把一身的郁结全都吐出去了,再看那封信,模模糊糊地看见信纸上血迹,墨迹,水迹,斑斑点点地打湿了那几页纸。在她眼里,红色都晕染成林漱的样子,成亲时的林漱一身红衣,但她觉得自己快要看不清了。

      “快要看不清林漱”的念头瞬间闪过,骆橪突然害怕起来,她不清楚怕的是什么,但她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关上门走到桌旁,抽出纸拿起笔点起墨就把她印象里的林漱画下来。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着一身红衣站在绿色的竹林中,在阳光的掩映下抱手倚靠一株绿竹看着她,看她故作坚强固执地一个人往前走。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头发丝滑,柔顺胜于她,细长胜于她,坚硬胜于她,还比她更能缠人,随便一阵风就能让所有头发缠住为他束发的手。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会讥笑嘲笑,苦笑冷笑,微笑已至开怀而笑,他能让人跟着他笑,能让人看到他笑起来时那眯起的眼睛和扬起的嘴角。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就该站在平静无波映着蓝天白云青山悬崖的河流上,在看到她的瞬间,张开双手将她拥入自己怀中。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舞剑……好吵啊……舞剑……

      她印象里的林漱啊,在火里……在火里……

      “阿骆?”

      记不清林漱的切实模样已经够烦躁,竟还有人来打扰自己,骆橪捏着笔扭头去看踢开门进来的岑荆,一时间情绪翻涌,漠然,憎恨,愤怒,又归于冷漠。

      骆橪眼神冷漠之时,岑荆还能看看散落四处的纸张,等再抬头看到她眼里的恨意时,他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地问:“阿骆,你做什么?”

      “做什么?”

      骆橪看了看四面的纸张,或红或白或蓝或绿地勾勒出林漱的一些残影,唯有桌上那一张是梦里她见到的林漱。这些影子一闪,林漱就出现了。她怎会觉得自己会忘了林漱,瞧瞧,黔安城外,郡安县里,梵安山下,青湖县中,江洲也好,虞都也罢,他们走过的地方她都记得呢。她放下笔,答道:“林漱留信,我也该回礼不是。没事,你先出去,我稍后就好。”

      “粥放在桌上了,你记得吃,我和顾镜在门外等你。”岑荆放下粥,四下打量一下,看见床上的血迹后,担心地转头去看骆橪,她又拿笔在纸上画起来了。

      明明不会忘了林漱,可骆橪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接连画了十数幅才停手。她停下来也没看,只是把原来掉到地上的都捡起来一一叠好,拿到放粥的桌上。

      这一碗粥吃得很久,因为想的事太多。林漱暂时不回来了也好。这一次实实在在受了重伤,就趁机让小神医死了吧。为何受伤来着?兰奇。沐子来。不对,不是受伤,是真的死了吧?好像灵魂出窍似的看到林漱了,好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感觉。林漱用了什么办法?怎么还需要二十年?算了,二十年就二十年吧,也不是很长,鳞谷那么近,随时都可以去陪他的。怎么陪呢?他回来时要怎么迎接他呢?刚好,趁他不在,赶紧把事情都解决。沐公子当时只是受了伤,应该没事?他是林漱的哥哥,林漱应该和他说过什么吧?

      事情很多,转来转去总是落在和林漱有关的事上。几勺冷粥吃下去,腹部一阵凉,身上一阵冷,骆橪总算完全清醒,恢复以往的冷情模样了,她找来火折子,拿着一沓画出门。

      “师父。”

      “阿骆。”

      骆橪淡淡点头,找个地方燃起火,将画一张张放到火里,边烧边问:“顾镜,我睡了几天?谷里谷外都有什么事?”

      “师父。您睡了不到三天。林师父三天前将您送过来,一直在您身边陪着,昨日晚间才与沐公子一道离开,说是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一趟。现在只有禹九姑娘还在谷里。”

      “你林师父前两天在谷里?”

      “是。”

      顾镜应声时岑荆也点了点头,骆橪先是觉得轻松些,随即又有怅惘,众人都知道林漱来了,只有她没什么印象,一睁眼,他们就横亘了二十年,二十年,不止沧桑,还有苍老。她轻叹一声,接着说:“我知道了。找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我既已接手谷主之位,小神医就不便再出现了,恰好经了这么一番事,索性就让小神医就此消失。你去找两位管事,告诉他们准备办小神医的丧事,这消息要传布天下,之后的细节我会再与他们说。”

      “弟子明白了。”

      “你先去吧。我和岑公子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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