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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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飞机之前，江舟没有再见到段誉和叶翎。他坐在座位上向后望去，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本次航程两小时三十分钟，目的地Z国首都国际机场。”
江舟扣好安全带，直到机舱门关闭，邢秋也没有上来。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江舟伸出手去摸，是冷的。
前座的女性Beta正好转过身调整座椅靠背，见他一副这个模样，对他说。
“我听人说，他只是自己申报身体不适，并不是确认感染。你不要太担心了。”
江舟木然点点头。时间推着人们向前走，人们不得不一直离开着什么。离开并不是以告别为界限的。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意识不到，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刻了。
飞机在跑道停了许久，久到江舟在机窗外观赏了一整场夕阳。起飞的时候，江舟脑中一阵猛烈的眩晕。其实江舟小时候晕机，他害怕下坠的感觉，无论是在游乐场的过山车，下行的电梯，还是降落的飞机。久而久之，他也同样害怕上升。
他深知，上升之后必然是下坠。没人能一直上升，人，要明白自己的极限。
飞行途中平稳，机舱除了飞行引擎轰鸣的噪音，并没有更多声音。江舟想起母亲的手掌，离开故乡的前一晚，轻抚在他脸庞。
飞机是回忆的绝佳地点，窗外没有流动的景色，人们好像活在凝固的时间中，暂时离开尘世，在寂静中与自己对峙。江舟不喜欢在飞机上做任何事。他认为这样的时光，应该属于反思，追忆，与自省。
在临近抵达的时候，江舟忽然感觉不到疲惫了。身上的重担被一扫而空，他连灵魂也变得轻盈。明明是该害怕的时刻。飞机前倾，俯冲，气压在鼓膜上肆虐，饥饿与干渴碾磨着他的意志，防护服也逐渐逼近有效时限。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再感觉到，他想，他已经过了最艰难的那一关。
人类的体能极限被他激发，属于一个男性，属于一个顶级Beta的力量，正在热切地环绕他。
在第六十个小时，他身体内束缚了他二十六年的饮食规律，作息终于被彻底打破，并以绝对的抵抗姿态重新建立。
江舟下了飞机，通过检疫，再见到段誉时，他已然是一个全新的江舟。
“段誉！”
江舟跳着向他挥手，提着行李向他奔去，并没有预想中的拥抱，因为段誉怀里还有沉睡的叶翎。
“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段誉眉宇舒展，望着江舟。
“我刚刚也想对你这么说来着。”
三人一齐向前走去，跟在人群后面。成功抵达Z国首都的旅客将被安排在附近酒店过夜。他们上了同一辆接驳车，坐在最后一排。
“段誉，你真的还好吗？”江舟深知过量抑制剂的危害，没忍住发问。“你的信息素不会影响到Omega，但Omega的信息素却仍会影响你。”
段誉笑了下，摇摇头。“无妨，有什么反应，抑制剂都压下去了。”他用蜷着指骨，小心翼翼地擦过叶翎的脸颊，“其实，Omega才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江舟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段誉继续道，“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存在Alpha，那我们的文明会在百年之内灭亡。”
“Omega从来不是廉价的，他们是无价之宝。”
接驳车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匾额上写着“xx庄园”，前面的两个字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江舟没能看清。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破败。大厅内灯光昏黄，前台无人打理，各类机器锈迹斑斑。
江舟被分配到十二层的一个单人间，段誉叶翎在六层。他们在电梯里告别，江舟一个人继续上升。陈旧的房卡不太好使，江舟反复试了好几次才打开。
是印象中的标准间，床铺整洁干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江舟没有第一时间脱下厚重的防护服，而是仔细将随身行李消了遍毒。
他在镜子前摘掉口罩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口罩覆盖的地方全部暴起了死皮。江舟伸手去拨，哗啦啦掉下一大片白屑，并不疼，但看起来很吓人。
他想，这个样子被阿爹阿娘见到，一定要心疼死了。
洗过澡，吹干头发，江舟嚼着味道不那么好的高热量蛋白，听到隔壁一个年轻姑娘的哭诉。
“他就在我斜后面！那么近，不到一米，我肯定完了...”
江舟下意识将身体前倾，凑近那堵墙壁。
“他是来自哪里的？G市，与他同行的两个人似乎也被感染了...”
江舟的味蕾比思维更先做出反应，嚼了一半的食物在嘴里瞬间失去所有味道。邢秋拿着水的身影猛然显现。
“渴死或者被感染，总要选择一种风险。”
他扔下手中的食物，想要去找段誉倾诉，获得短暂的慰藉。然而在这密闭的房间，在这处狭小的居室，他做不到。他疯了一样在房间内翻找，乞求这家酒店曾经为每一个住客提供通讯仪。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强烈的渴求，终于，江舟在窗帘下的角落发现一台年久失修的通讯仪。
NF1430，是三十年前的型号，比江舟年岁还久，是真的不太好使。江舟在各个按键上尝试了各种操作，又是砸又是敲，最终放弃让它开机。
然而经过这一通折腾，江舟最初猛烈的恐惧已经消退，取而代之，是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寒意。
每一个毛孔都有一根针在往里扎。江舟是真的感觉冷，他钻进被子，却不敢关掉灯。他发着抖，回忆飞机上每一个细节，分析每一种自己被感染的可能。江舟想，自己好像病了。又想，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发烧。
他下床，把衣柜中另一床被子拖出来，裹在自己身上。他关掉了灯，强迫自己入睡。然而黑暗更加让人焦虑和绝望。他受不住了，他想大喊，想痛骂这一切，想甩手不干了。如果眼泪能缓解恐惧，请让他暂时忘记他是一个顶级的男性Beta，就这样放声痛哭。
江舟无法睡着，他闭上眼，就看见身穿防护服的人向他走来，说他是危险旅客，要将他带走。他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门外的人让他卷铺盖滚，因为他是一个感染者。
他后来大概是昏过去了。江舟每一天入睡都会做梦，然而这次没有。他醒来的时候，身上是汗湿的床铺与被褥。他立刻清醒过来，毫无倦意。拉开窗帘，海平线上显出天青色。
是黎明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心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