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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陪伴 ...

  •   在转机厅,江舟见到了刚刚换下全套防护服的段誉。他们还是热烈的相拥,庆祝灾难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们依然选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坐下,他们头顶的太阳,已经是Z国三月十六日的朝阳。

      江舟嚼完一大块行军干粮,看见叶翎拖着包裹艰难地走来。

      段誉忙上前迎接,她轻盈的身躯却先一步软倒在地面上。段誉将人抱起,顾不上去捡她的包裹。

      “把我包里的营养针拿出来,快!”

      “营养针?你怎么会带这种东西?”

      “别问了快拿!”

      江舟丢掉手里的干粮包装袋,低头在段誉的行军包内翻找,在内侧夹层抽出一支营养针剂。他皱着眉犹豫,“你真的要给她打营养针?你要知道,我们身上不能有任何伤口。”

      段誉让叶翎的后脑枕在自己小臂,另一只手伸过来,语气坚定。“给我。”

      “一个针眼的大小对于病毒来说有一个Z国那么大,你想好了?”

      “给我!我替她做决定,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段誉音量猛然拔高,眼神不容拒绝,江舟只得把营养针递到他手上。

      替他人做决定的人总是最痛苦的。江舟见他扯开叶翎防护服的一角,针头没入隔离层下雪白的肌肤。

      江舟转过身,双臂交错成十字,为叶翎祈祷。

      营养针的效果是迅速的。几分钟后,叶翎一双美目缓缓睁开。江舟见段誉凑近叶翎,让自己的防护面罩与叶翎相贴,深深凝望,反复确认着。

      半晌他长舒出一口气,将叶翎紧紧箍入怀中,低声细语。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缓一下,一会儿我帮你换防护服。”

      “我们,到家了吗?”

      “这里已经是我们的祖国了。”

      叶翎伸手去抚段誉的脸,眉眼温柔地弯出弧度,眼尾却滑下两颗泪水,一直滚落到耳后。“我四岁离开故土,二十年了,我出发之前,想自己死也要死在祖国...”

      “你不会死的,我们要一起到净土去。”段誉怀抱叶翎的双臂肉眼可见的开始颤抖,“你说过,那里会是我们新的家。”

      “有几个Omega能撑下去呢?你不知道,后排的区域已经没有人了...”

      “但你不一样,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江舟死死睁着双眼,那里有两汪咸腥的水。他路过气若游丝的叶翎,去捡回她的行军包,将一整套防护用品挑拣出来,依次陈列在长椅上。

      “我们需要尽快帮她换一套防护服。”江舟把手搭在段誉肩膀,“现在还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段誉将叶翎轻轻放在长椅上,后者已经再次陷入昏迷。

      “你说得对,事不宜迟。”

      江舟与段誉两个人配合,花半个小时才将繁琐的装备一件一件安到叶翎身上,重新建立起密不透风的保护。

      忙完后,两人皆是大汗淋漓。江舟鼻尖的热息不断喷洒在防护面罩内部,再反弹回鼻腔周围,江舟闷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段誉肩头靠着叶翎的脑袋,他的掌心包裹着叶翎的手,目光茫然。

      “你刚才也看见了,她的手起了湿疹。”

      江舟伸手去按压自己的太阳穴,不知该作何回应。段誉将叶翎不多的重量渡到自己身上,他站起身,回头对江舟说。

      “照顾好她,等我回来。”

      江舟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声什么,段誉的身影已经远去。他将脊背靠在墙上,搂着叶翎温热的脖颈。

      这空寂的机场像座死城。安宁平定,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巨大的玻璃折射出阳光的绚烂,将生灵涂炭的惨状隔绝在外。在距离这里十千米,二十千米的那些地方,正上演着无数的悲剧。江舟想到自己远在江南水乡的亲人。三年未见,他们不知是否已变了模样?

      阿姐家的小侄女该是长高了,对门一年四季散发着水墨香气的书卷姑娘长发也该留到了腰际,巷尾的那家新婚眷侣应该已经拥有了爱情的结晶,不知会是Alpha,Beta,还是Omega?住在桥头的那对双胞胎兄弟,他们的竹筒饭,有没有火遍大江南北?

      江舟想,如果自己能有一部通讯仪,一定也要给他们打个电话。但他又怕长久的忙音之后是无法接通。

      正这样想着,段誉便回来了,他英挺的眉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疲惫。

      “你看起来不太好。”江舟出言,神色担忧。

      “能好就怪了,我打了三支A用抑制剂。”

      如果不是叶翎还靠在肩上,江舟几乎要瞬间就蹦上三尺高。

      “你疯了!段誉,三支抑制剂,你想死吗?!”

      话一出口,江舟就后悔了,他不该说出那个字眼的。千百年间,人们总是习惯将很遥远的事物挂在嘴边打趣,而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

      段誉自暴自弃般扯下口罩,向嘴里塞着高热量蛋白。他仰头喝下整整一瓶水,而后将瓶身捏瘪,投入江舟身边的垃圾桶里。

      Alpha即使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们的拳骨也依旧坚硬。段誉一拳砸向白色的混凝土墙,裂纹如蛛网般显现,渐渐延伸,直到铺满整面脆弱的墙壁。

      有白灰窸窸窣窣落在江舟的头顶,他听见段誉的低吼。

      “下一段航程,我要陪在她身边。”

      ——————

      等待的时光从来黏稠而漫长。江舟在朝阳中闭上眼,醒来依旧是朝阳。看了眼表,刚刚过去半小时。身边的段誉闭着眼睛,江舟心下一惊,去抓段誉的臂膀,五指透过防护服感受着那下面的温度,确认他只是睡着,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剧烈的动作并没让体力不支的段誉醒来。打过抑制剂的Alpha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异能者,他们也会脆弱,也会倦怠,与弱者一样需要休息。

      叶翎的头不知何时已经倒向段誉,当超额的抑制剂抹去段誉身上一丝一毫信息素的味道时,他胸膛的热度对叶翎来说,是绝对温良无害的。

      江舟起身,舒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对面的长椅上分散着几个旅客,他们的行囊堆在脚边,和主人一样狼狈。江舟听见有人在小声念诵佛经,有人在絮絮地小声低语。他盯着眼前的悬浮钟,看着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针也转了一圈又一圈。

      江舟感到时间的流逝是如此真实。

      人生二十余载,他从来没有如此纯粹地感受过时间的流逝。当他与程夜在一起时,时间是快乐;当他在基地做实验时,时间是思考;当他走在街上时,时间又化作了距离。而此刻,时间只是时间。

      他的心脏随着时间的节奏而跳动。江舟想,原来这就是时间。

      广播响起,召集净土计划执行人,他们被要求十五分钟内在检疫大厅汇合。

      江舟把段誉拍醒,把自己和叶翎的行军包挂在肩上,弯腰要去抱起叶翎。段誉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

      “我来。”

      江舟伸出的手捞了个空,只得转身忿忿地拿过段誉的行军包,挂在胸前。江舟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行李架子,还会发光的那种。

      江舟不知道段誉离开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他竟被允许抱着叶翎一起参加单人检疫。检疫过程仍然复杂而繁琐,他们被要求脱下防护服,在没有真空隔离层的阻挡下经过各种检疫房间。

      江舟想,也许这些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因为他能听见救护车的嘶鸣,仪器中响起的电子女音偶尔也会伴杂着低泣。那些感染的噩耗离江舟如此之近,也许就发生在一米之外。江舟张开掌心低头看,那里并没有自己可以掌控的命运。

      他想,那些纪录片中失去家园的动物,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受?他们看见自己的亲人好友死在猎枪下,是不是也在浑身颤抖?当灭顶之灾如洪水般倾覆而至,他们是不是也在捂着嘴哭泣?

      我们原本都是地球的子民,是自然的杰作。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仰望,在同一阵微风中栖息,在相同的太阳和月亮之下长出相似的皱纹,这是宇宙教给我们必须相爱的道理①。

      可人类为何要残忍的驱逐与杀害?

      也许那些感染的人并不是感染,他们只是在赎罪罢了。

      江舟闭着眼,消化着那些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他经过重重检疫,重新站在了阳光之下。

      有一些物种,永远也无法见到今日的太阳。

      江舟抬手去遮,忽然觉着这光太刺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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