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背负与抵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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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将自己的防护用具一一整理好，收进行军包。军绿色的背包经过两天的消耗，已经明显瘪了下去。为了净土计划执行人可以恢复状态和体能，他们约在上午十点出发。
距离出发还剩半小时的时候，江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百无聊赖的摆弄那个通讯仪。
“滋啦！”
江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竟让这个通讯仪发出了一个短暂的电流音。江舟猛地坐直身子，在刚刚触碰的地方反复摸索。
半晌，通讯仪脏污的显示屏跳动几下，亮了起来。
“请输入您的社会安全号码。”
是三十年前流行的电子女音。江舟颤抖着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登录。
“您有一千三百六十一个未接来电，一段视频留言。”
江舟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江舟不敢，不敢点开那段视频，好像这样就可以拖延噩耗的到来。江舟死死盯着这一行字，它们逐渐变暗又变亮，笔划拆分，游散，他好像不认识这些字了，他耳边是巨大的嗡鸣。天塌地陷，他的世界瓦解粉碎。
江舟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然而或许是他的鼻息太过滚烫，显示屏接收到人体的温度，自动打开了那段视频。
画面跳转，是程夜的脸。
他坐在狭小的房间内，身后一片狼藉。他起身来调整摄像头高度，小臂充斥了整个屏幕，江舟下意识将脸贴上去，枕在程夜的臂弯。他略带嘶哑的嗓音传来，喘气声粗重。
“阿舟。”
江舟放开那块屏幕，手指胡乱抹去上面沾染的水迹。程夜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胡茬稀疏落在下颚，双颊塌陷，只有眼眸，依旧清澈而温柔。
“我感染了‘末日’，起初没告诉你，我以为我会好的。”
程夜忽然咳嗽起来，他慌忙按低话筒音量，弯下腰去，脊背猛烈的震颤，半晌才重新回到镜头前。
“其实没多难受，真的。只是有点呼吸不上来，就特别像，像我们那天在深海的感觉。”
“那封信我看了，写得很好，情真意切，还押韵。想不到有一天，我们的阿舟也会说情话了。”
程夜再次剧烈地咳起来，他没有再按低音量，而是慢慢从椅子上跪了下去，瘦峭的身形蜷缩着，将脸埋在臂弯里。
“就是，就是有个错别字，我替你圈出来了。你等着，我去拿给你看。”
他艰难的起身，踉跄离开了镜头前。只剩摄像头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室狼藉，与墙上两个人欢笑着的合影。
“不要走...不要...让我再多看看你...”
江舟说着程夜永远不会再听到的话，双手不断擦拭着屏幕，想努力，努力再看清一些。但屏幕上有永远无法修补的裂缝，怎样擦也擦不掉的污痕，大滴大滴不断砸落的泪水。他没办法。当程夜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中央时，他只能死死攥着显示屏的边角，指骨都泛白。
“看到没，就是这个。”
程夜指着信上一个爱字，那上面已经被人用红笔勾了一个心形。
“其实你没写错。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画面中止，屏幕一片漆黑。年久失修的通讯仪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终于一动也不再动。
江舟在黑暗的反光中看见自己。他捂着嘴巴，眼泪流满了整张脸，整个手背。
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巨大的悲恸与绝望，他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要把这份苦楚穿透每一个人的胸膛。
有人破门进来，江舟已经喊得几近气绝。那人抓着他的肩膀，身影摇晃在江舟模糊不清的视线里。
“江舟！发生什么了？！你看着我！江舟！！！”
然而江舟看不见。他仰天大笑起来，诡异的笑声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个巴掌携风而来，响亮的扇在江舟脸上。
“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
段誉捡起他脚边破旧的通讯仪，挥臂甩向窗玻璃，玻璃炸碎，通讯仪掉下了十二层楼。
“你以为就你有亲人爱人朋友？我们每个站在这里的人，谁他妈没背负别人的死亡？！”
段誉揪起他的衣服领子，手指指向窗外的海平线。
“净土就在那里。我们离它只剩一片海的距离。我们走到这里，身上背负着几百万人的性命，你早就不是在为你自己活着了！”
“继续向前，或者，在后世永远的唾骂中下地狱。江舟，你必须选择前者！”
江舟的视线逐渐聚焦，他偏头望过去，海面湛蓝，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漂浮着一座孤岛。
“就算为了那些人，你也要活下去！”
段誉的手松开，江舟支着桌角，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他的视野逐渐清晰，看见暴怒的段誉，坚定的叶翎，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穿着防护服的人。
他们的五官都只剩下眼睛，然而江舟看见了整个世界。
他们就是整个世界。
叶翎拿起江舟放在桌子上的防护口罩，踮起脚尖，为他戴上。
“振作起来。我们要代替所有本应与我们一起活着的人，去往那片净土。”
Z国的风向来柔和。江舟与段誉叶翎经过检疫，一起站在即将带他们飞向净土的直升机前。
叶翎直视前方，远远地眺望着机身背后那片汪洋，“听说那片净土，在千年前也被称作世界屋脊，群山之巅。”
“是阿勒比斯山脉的最高峰。”段誉接话。
叶翎转头，拉过段誉的手，一双眼睛弯成新月。“你说，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会不会很冷？”
“不会，我们会烧很多很多的火，盖很温暖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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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位净土计划执行者，欢迎抵达净土。”
直升机降落在黑灰色的岛屿，广播中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江舟解下安全带，起身走下机舱。一阵风携起泥沙，拍打在江舟脸上。
江舟顺着灰尘移动的轨迹望去，黑沙密布，泥沟纵横，棱角尖锐的石块爬满岛屿狰狞的背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凉。
这里就是净土，是他们未来的家。
不远处，段誉在抱着叶翎转圈。一群人脱下防护服，欢呼着奔腾在这荒岛。有人在拥吻，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紧密的相连。
江舟没有移动脚步，他伸出手去，让阳光洒落五指，再握紧，什么都不剩。
程夜，他们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风雨，会变成光尘。
就当我抓住你了，从此之后，请活在我的掌心。
这里贫瘠，荒芜，孤独。但是我们会将这里建造成人类新的家园。
就让所有罪恶埋葬在那片大陆，我们祈求自然，给予我们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们将与所有生灵分享这片土地。就像我们分享阳光，空气，和雨水。
人类将永远虔诚，永远敬畏，永远克己自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背负与抵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