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语辞》安无歌

41、烈火焚身

　　一个月的时间，木筱语竟然奇迹般痊愈了。木筱语怎么也不相信，不久前奄奄一息的她还求着司宇将她的骨灰带回宁安城，今日却是行动自如了。
　　司宇激动得不行，抱着木筱语只差要转圈，待木筱语完全好了，司宇拉着木筱语在空旷的草原上奔跑，带着她在悬崖上摸月亮，带着她在山谷里听风过的声音。这些都是木筱语前所未有的经历，有那么一瞬间，她会突然心动，可就在一刹那，卿时玄会占满她的整个心房。她骗自己，她爱的是卿时寒，不会再接受任何人。
　　司宇心地善良，他看着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对木筱语说:“小鱼，我们帮帮他们吧。”
　　木筱语自然愿意，司宇能救好她，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那救他们便不是问题，她也不多问，点头说好。
　　第一天，司宇就帮着幸存者们焚烧尸体，打扫房间，治理水源，木筱语带着一些尚有力气的妇女们为大家清洗衣物，和妇女们寻找司宇说的每一种草药。
　　但疫情仍在扩散，只是感染的人，已没有原来那么多了。
　　司宇已连续辛苦了多日，一丝不苟地把每一户人家的房屋都改造得通风干净，木筱语就帮着钉钉子，糊窗户，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大家都觉得他俩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大家似乎都有了生的希望，原本死寂的村落又充满了希望。木筱语不知道，司宇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总是那样充满了乐观，本来看似不可能的事，他却都能一一坚持下来。
　　“小鱼，等弄完了这里的事，我想带你回家。”司宇一锤，窗户就装好了。
　　木筱语一愣，抬起头，对上了司宇纯澈的眸子，他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木筱语，占满了司宇的心里眼里。
　　司宇握住木筱语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道:“小鱼，相信我，我还有很多的秘密和心里话等着对你说。”
　　木筱语抽回手，道:“我曾在我最爱的人墓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誓不嫁人。”
　　司宇道:“谁说在一起就要谈婚论嫁，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你去哪里，都允许我能跟着。你遇见了危险，我为你挡住。你难受的时候，我陪你一起难受。你快乐的时候，会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存在。”
　　木筱语道:“对不起，司宇，我没法接受其他人的好……原谅我，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孩……”
　　“我司宇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无论往后如何，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
　　“阿九……”木筱语差点就喊了出来，可下一刻，司宇就把她拉入怀中，才不致被流矢误伤。
　　“救命啊！”呼救声四起，木筱语还未猜到发生了何事，又被司宇拉入屋内躲了起来，透过窗口，她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入血泊，惨叫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烈火燃烧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包围起来了。
　　司宇一直将木筱语护在怀里，尽管木筱语用力推开他，他却不曾松开。紧接着，一群官兵举着大刀将他们驱逐出去，几个小孩哭着死死拉住木筱语的衣角，道:“小鱼姐姐，司宇哥哥，我爹娘死了。”腿脚不利索的大爷大娘们，都被拳打脚踢，司宇看得难受，便折回去扶住他们。
　　狭窄的巷间，一群刚有了希望的人似乎又要赴死，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似乎这是一条通往黄泉的小路，洗的泛白的绸子在空中翻腾，就像一条条招魂幡，地上卷起的落叶在脚下盘旋着，久不离去。
　　微雨、肃风、清冷、萧瑟。
　　栅栏之内，是低贱卑微患疫人，栅栏之外，是高高在上的城中人。
　　此时，风也停了，烈火不再呼呼作响，安静地在火把上燃烧着。两群人都面无表情。
　　县令走出轿子，看了一眼，无比鄙夷，一边捂住手巾，一边挥手示意，官兵们会意，一群人便将火把扔出去，草屋瞬间化为火海。
　　患民们掩面哭泣，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那些小孩们抱着木筱语，泣不成声。
　　县令道:“贱民们听着，不允许再居住在这里！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要死死在别处去，违者乱刀砍死。”
　　火星飘零，烟尘寥寥。
　　突然，一人从一轿旁走过来，刷的一声，锃亮的长剑架在县令的脖子上，无血道:“是让你这么说这么做的吗”
　　县令忽然跪下哀求道:“是是是，小人知道怎么做了，饶命饶命！”
　　无血刚要冷哼一声，突然惊呼：“皇妃娘娘……”尽管木筱语低下了头，可无血依旧在人群里认出了她，无血立刻开了栅栏，向木筱语行礼，激动地道:“属下该死！请皇妃责罚。”
　　木筱语道:“你认错人了。”
　　轿中的人听了，立刻掀开帘子，卿时玄难以置信，却又极为平静，道:“你为何在这里”
　　木筱语道:“我不过是一个贱民，不在这里又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因为持续一个月断了木筱语的行踪，其他地方又传来木筱语已死的消息，卿时玄便急出了病，是以一直待在轿中拒绝见人。
　　司宇拉住木筱语的手，问:“小鱼，这位大人是谁？”
　　木筱语道:“不知道，许是他认错了人。”
　　卿时玄看到木筱语将手搭在司宇的手上，心中极不舒服，放下帘子，道:“传本皇子令，护送难民到城西，所有人准备一切物资。”
　　无血跟上无杀，道:“主人这是何意？好不容易找到了……”
　　无杀道:“你最好不要知道主人在想什么。”

　　又在明月之下，木筱语又想起了那一夜，也是这样的明月，她背着卿时玄走了好久，一边走一边骂，害怕他死了，没人带她出去，害怕卿时玄死了，她喜欢的人没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她也不知道，可上天就是喜欢作喜成悲，命运弄人……
　　夜间凉，司宇轻轻为木筱语披上衣服，在一旁放下一碗姜汤，然后轻轻离去。木筱语需要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月光之下，卿时玄负手长立，他想过无数种重逢，却如何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城西是卿时玄专门为难民们修的，城中的郎中大夫都被请来了。同时，还请来了一位颇具盛名的女郎中，人人称呼她为阿星。据说这位女郎中师从一位高人，很多人都在她的老君丹下慢慢痊愈。按照她的安排，每日的救济粥里也放了姜片和葱白，衣服当天晚上就得烫过后清洗，官兵们一日三次定时在房屋周围倾撒石灰。每日抬出去火化的人也从几十个变成了几个，最后，再没有人因为瘟疫而死。
　　深受瘟疫之害的人们无以为报，只得郑重地磕头致谢，这场持续了两月的瘟疫，夺去了几个村子大部分的人命，阿星同木筱语等人为逝去之人立好墓碑，便辞去了。
　　木筱语要送她，阿星道，“不必了，你是我的贵人，我们有一天还会再见的，如果你要来找我，南明的慈恩寺，或许有缘再见。”
　　送走了阿星，天已经暗了下来，木筱语跟着司宇来到了曾经他为她抚琴的地方，这里建起了一个小草屋，司宇放下木筱语的手，微笑着道，“小鱼，闭上眼睛。”
　　木筱语依言，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突然亮了起来，在秋冬之际里，暖乎乎的，木筱语睁开眼睛，四周的人拿着火把，黑夜如昼。
　　司宇拿着一束花向木筱语走来，木筱语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中秋之时。
　　司宇将一朵花插在她的头上，眼神极其温柔宠溺。
　　一个小女孩看着木筱语，甜甜地笑着说：“小鱼姐姐，你真好看。”
　　木筱语看着司宇手中的花，怎么也不敢接，大娘道：“小鱼姑娘，你就答应司宇公子吧，你们俩缘分是天定的，你叫小鱼，他叫司宇，可不就是思鱼，思你吗，这缘分呐，出生就定了。”
　　“司宇……我……”木筱语之前就给司宇说过，此生不嫁。
　　“小鱼，我不逼你，我只想让你接受我的好，不必再拒我于千里之外。”
　　木筱语伸出手，颤抖着接下花，还未握住，有人大喊一声：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惊得木筱语掉了手中的花，瞬间，围上了几十个弓箭手，几十个举着火把的人。
　　凛冽的寒风吹得火把呼呲呼呲的，干枯的树干经不起风大而折落于地。
　　司宇将木筱语护在身后，一手按剑。
　　无杀抱拳道：“木小姐，请你带着无关人员迅速离开这里。”
　　木筱语凝视着无杀，好一会儿，拉着司宇，对众人说：“我们离开这里……”
　　无杀指着司宇道：“等一下，不包括他。”
　　木筱语愣住，“你什么意思。”
　　“木筱语，他是南明来的奸细。”卿时玄走过来道。
　　木筱语冷笑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卿时玄面无表情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一个，无关人员请立刻撤离。”卿时玄一语闭，弓箭手们的箭拉得更紧了，百姓们吓得立刻离开。
　　“小鱼……”
　　木筱语挡在司宇的身前，“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他死是吗？”
　　司宇扳住木筱语的双肩，道：“小鱼，听话，你赶紧走，他要杀的人是我。”
　　木筱语看着司宇，又看着卿时玄，道：“我既然接了你的花，就不会抛弃你。”
　　司宇在木筱语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道：“司宇有你这句话，死而无憾。”突然，司宇便将木筱语推开，无血和几个人便立刻拉住了木筱语。
　　司宇道：“卿时玄，你敢不敢和我正大光明地打一场。”
　　卿时玄不屑道：“你还不够格。”
　　木筱语吼道：“卿时玄，你凭什么滥杀无辜！凭什么！”
　　卿时玄冷漠地看了木筱语一眼，道，“放箭。”
　　“小鱼……”司宇看向木筱语，似乎还没把她刻入心头，就迎来了箭流。
　　“司宇！”木筱语嘶声力竭，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司宇在万箭之中艰难地应付着，看着司宇中了一箭，两箭，三箭……
　　“卿时玄，我求你，你住手，我求求你了……我跟你回去，你快住手……”木筱语泪流满面，哀求着卿时玄，然而卿时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始终无动于衷。
　　司宇艰难地抵抗着，不知道已中了多少箭，他终于能躲入草屋之中，箭矢也跟着朝屋中射去，不同的是，箭上加了火把。
　　“卿时玄！不要！”木筱语歇斯底里地叫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无血的束缚，“司宇……司宇……”木筱语绝望地看着熊熊烈火下的草屋，火光刺得眼睛生痛。
　　“小鱼……对不起……我食言了……陪不了你了……”草屋中传来司宇的声音，伴随着咳嗽与无力，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司宇……”木筱语看着完全塌下来的草屋，万念俱灰，“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草屋完全淹没在火海里，火烤得四周的人脸上发红发烫，无血松了木筱语，木筱语跌跌撞撞、摸爬滚打来到了草屋旁，大火逼得她靠近不了，这里又没有水，她只能瘫软在那里，无能为力。
　　无血过来扶起木筱语，道：“皇妃娘娘，这人的确是南明的奸细……”
　　木筱语站起来，质问卿时玄，“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都要被你赶尽杀绝我的二哥、我的阿九、我的司宇……为什么卿时玄，你这个混蛋！”木筱语捡起地上的断箭，抽打着卿时玄，如果她手里有一把剑，此刻卿时玄已命丧黄泉了。
　　木筱语泣不成声，一时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