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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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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冲突
生病的日子,对于病人和照顾病人的人来说,都是异常难熬的。
但对于冒顿这种随着心情好坏决定要不要去“照顾”下病人的人来说,便必然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难熬之处了。
他嫌弃下面调上来的侍女笨手笨脚,索性拨了个平时跟着自己的去照料摩罗诃,却又因为鹰格尔前些时日几乎是逆了自己的意的表现,明了命他专干些端茶递水煮饭熬药的琐碎事。
鹰格尔堂堂左贤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因偏袒了摩罗诃惹得本来的主人不快,被罚干女人做的活,心里不免有些憋屈。何况他从小便武艺出众,在家里地位不低,根本没做过烧水劈柴的事,冒顿的命令一下,便弄了个手忙脚乱。幸而有个侍女指点,摩罗诃又是那样的冷淡性子,不难伺候,否则简直应付不来。不过即便如此,面子却是大大地丢了。
这样的工作做了将近一个月,等到摩罗诃真正痊愈的时候,鹰格尔才算是彻底解脱——冒顿一挥手,把摩罗诃扔学塾里读书去了。于是,被赋予保护摩罗诃任务的鹰格尔自然还是做回侍卫的工作。
不过,等到跟着摩罗诃去了几天学塾之后,鹰格尔才发现,原来侍卫的工作也不好做。
“嗯——?”冒顿眯起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了明显不爽的声音。
鹰格尔感觉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冒顿冷笑一声:“他倒是好兴致,学塾去了三天,就跟先生吵了三天。”
鹰格尔把头低着,也不敢开口。
“你倒说说,他们都吵的些什么?”前两天鹰格尔来报告的时候,冒顿当没听见,睁只眼闭只眼让这吵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一连三天,冒顿也不免有些烦了。他问是这么问,心里却也并不真的见得对吵架的内容有多么在意。
摩罗诃跟学塾的先生吵架,为的自然不只是吵架这样简单的事。
冒顿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觉得不爽。问这么一句,不过为了弄清前因后果待会儿好找摩罗诃算账。
鹰格尔仍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回到:“殿下跟学塾的先生都说中原话,什么‘治虎……不治虎’,小人实在不懂……”
他说到这儿,自然不敢再开口。
冒顿显然对他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也不接话。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冒顿沉默半天,脸上连表情都没有。
他一沉默,鹰格尔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生怕新主人又惹到了他的逆鳞上,要遭殃。
冒顿心里确实有气,不过听了鹰格尔刚刚说的那个“智乎,不智乎”,便立马明白过来摩罗诃不过在学业上跟先生找茬子——即便估摸着是故意的,到底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
那家伙病才刚好,到底禁不起折腾。
冒顿心里这样想着,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说完,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也不过是心里有气,总得发泄出来……”
鹰格尔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左贤王的脸忽然就晴了起来。不过,殿下能够不受罚,到底是好的。他向冒顿行了礼,便退出了帐篷。
谁知道,就是冒顿这一时的纵容,惹出来了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情来。
匈奴是个没有文字的民族,虽然曾经在冒顿单于的时候用汉文写过一封信去调戏当时汉朝寡居的吕后,但真正大规模地接触汉字,却是多亏了汉武帝时期那位因作为和亲陪嫁被迫离乡背井而产生了报复心理的中行说。
自此以后,汉朝的书籍开始流入匈奴。而匈奴不管是虏是请或是自愿,总会有那么几个汉朝的学者在这里教贵族子弟汉文典籍。教书的人,便依了汉那边的规矩称作先生;教书的地方,便称作学塾。
如今的先生姓章讳子胥,原籍马邑,因十多年前的一场战事被俘至匈奴。因学了十多年的诗书礼仪,便被匈奴的单于尊了先生。
章子胥思念故土而不能回,又因为读书太死有那么一股子迂腐气,所以虽在匈奴生活了十多年,心里到底看不起这帮蛮族。
摩罗诃去学塾的第四天,章子胥正好讲到忠孝。便免不得要拿汉朝的忠孝之风和西域的蛮荒之气对比一番。
摩罗诃前几天吵架还可以说是故意找茬,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讽刺了这中原的先生几句,说他既然沐浴清化,又忠又孝,却不但不在双亲身边侍奉,更教出一批学生跟天朝作对,何来忠孝之说。最后,摩罗诃抿唇一笑,“不忠不孝,不死何为?不忠不孝,胡不遄死?!”
这忠孝,本就是章子胥心里的一个结,如今被摩罗诃点破,且他本来在文学上自视甚高,认为西域之人都是些没开化的野蛮之帮,却被楼兰一个小小的质子套了《诗经》里的话来讽刺,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再白,最后怒着一张脸,一甩袖子出了帐篷。心里却仍旧想不通,看见旁边一块大石头就撞了上去。幸而被经过的人拦住,没有死成。
死是没死,但这说法却是一定要讨的了。
匈奴虽和汉朝为敌,也不大看得起做学问的人,但好歹是单于亲自封的先生。被一个学生在课堂上顶撞得要寻死这样的事,到底不能轻轻松松便算了。
鹰格尔见势头不对,趁着还没人来过问,立刻拉着摩罗诃找冒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