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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留守 ...

  •   第十三章留守
      全匈奴上下一起迁徙的事,到底是没成。
      单于觉得这样不留后路的做法太冒险,没有同意。只肯让年轻力壮的男人赶着一大半牲畜先行,剩下的老弱病残等到了春天再说。
      单于这样顾虑,其实也有道理。天气严寒,长路漫漫,若是不能顺利到达,留着些人和牲畜,总比破釜沉舟的好。
      其实匈奴人最讲弱肉强食,老弱病残在族里,连吃饭都是分剩下的,受气得很。但相对的,现如今这么一个严峻的挑战,身强体壮的人去闯,便也责无旁贷。
      冒顿知道这路上艰险,本想自己领兵,让单于守阵。谁知单于两眼一瞪,“我还没死呐!”驳了他的意。
      于是冒顿便留了下来,带领着自己的亲军随从和那些走不了的人,守过这个严冬。
      匈奴人终年以肉为食,留着牲畜在,食物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喂牲畜的草料所剩不多,迁徙的人又要带走一批,即使留下的牲畜相应也少了,要撑过整个冬天,也只能说是,恰恰。
      匈奴不比汉朝,并不产盐,自然不懂什么腌制之法。若果真草料喂完,那些牲畜无论留着让它掉膘,还是杀了让肉腐烂,都不是个办法。
      只是这些问题,现在考虑都为时尚早。
      那些草料省着点用,也就未必撑不过一冬。

      单于行事极快,当晚商定了对策,当晚便发了调整装备准备远行的命令。第二天一早,阏氏把冒顿叫过去,却只是聊了聊家常,让他保重身体。冒顿应了,知道这是母亲要跟去的意思。
      他也不多说,再聊几句便出了帐篷,又去查看准备的情况。
      单于办事利索,手下的人自然不会慢,一天便把要带走的东西准备好。因为匈奴本就是全民皆兵的制度,第三天早上,直接按着以前编好的顺序一一站了,随时可以出发。
      冒顿站在单于旁边,看着下面各个万骑清点人数,又一级一级地报上来,因为自己是留守的,便不免有点不在状态。
      他眼神没有焦点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却见军队左面远远的地方一顶帐篷旁边,立了个人,白衣银发,竟是摩罗诃。
      冒顿一看见他,心里便觉得奇怪。摩罗诃从来匈奴到现在,因为老是被人瞧不起,他便很知趣地甚少在外边露脸,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大场面了。现在却不知为何出来了,看样子还站了好一阵,不知为了什么。
      偏偏冒顿现在站在军队的最前面,每个动作都千万双眼睛盯着,行动不得;摩罗诃又站得远,连脸都看不清楚,更别说是脸上的表情。
      冒顿心里有惑而不能解,不禁有些心烦。
      摩罗诃却是丝毫不知。
      他站在帐篷边上,看了一阵整顿军队的情形,又远远扫了冒顿一眼,转身走了。

      摩罗诃落得轻闲,冒顿却是等到所有东西清点完,单于一挥手,一声“出发”的号令,带着阏氏和军队并牲畜一起走了之后,才得空下来。
      城里的男人走了一大半,这么一看着,便觉得有些荒凉。
      亲信都安排去做别的事了,身边跟的是个有点儿生的面孔,十六七岁的样子。
      冒顿一时心血来潮,随口便问:“你,什么名字?”
      跟着的听见左贤王竟主动问自己名字,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小人突曼。”
      冒顿点点头:“我到楼兰二皇子那里去,午饭就在那儿吃了,你去跟我帐里的人打声招呼。”
      突曼领了命,却不敢走。本来,左贤王身边通常至少有两个人陪着。今天是因为实在交接太忙,不得不派了他这个平时根本近不了冒顿身的人过来。现在他要是领命走了,便只剩冒顿一人。
      突曼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接近冒顿,自然是小心翼翼,凡事都谨慎异常,容不得半点意外。
      冒顿笑了笑:“你身手还不如我,这样小心谨慎地做什么!快点去了快点回来就是。二皇子的帐篷几步就到了,不怕没人服侍我。”
      突曼听冒顿这样说,赶紧谢罪走了。
      冒顿摇摇头,往摩罗诃处去。

      到了摩罗诃的毡帐前,服侍他的侍女却说摩罗诃不在。冒顿心想,这可真是奇了。
      他顺着侍女说的方向找过去,在一条溪边见到了摩罗诃。
      摩罗诃背靠着一株胡杨树坐着,眼睛望着潺潺流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冒顿却被这仿佛画一般的场景震住,好一会儿,才走上前。
      摩罗诃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他,便没开口。
      冒顿走到他跟前,问:“今天怎么出来了?”
      “想出来——便出来——”摩罗诃用懒散的语气回答,“怎么,这也不行?”
      冒顿一听他这口气心里便来气,偏偏今天连收拾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得无可奈何道:“哪怕就一会儿,你就不能先把你的刺收起来,跟本王好好说说话?”
      摩罗诃一拳头打出去没打上实体,便也没了再出一拳的心思:“只不过,是来看看这胡杨树……”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很小的时候,摩罗诃和哥哥妹妹一起玩,在胡杨树上刻下了“摩罗尼,摩罗诃,摩耶娜,生生世世不分离”的话,可惜世事弄人,他们一个由摩耶娜陪着去了汉朝,一个来了匈奴,别说生生世世,就是一生一世不分离,也成了奢望。
      摩罗诃感怀过往,冒顿却是全然不知道有这么一段故事的。
      他只是觉得摩罗诃在提到胡杨树的时候,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口气却说不出地伤感和遗憾。
      若是换了平时,冒顿是决不能理解摩罗诃这样的心情的。偏偏他今天刚刚目睹了一场重大的离别,而在这离别里,他是被抛下的那方,所以仅在此时此刻,他隐隐地觉得他是懂摩罗诃的。
      他挨着坐下来,一手抚了抚摩罗诃的头,慢慢按到自己的肩上。
      摩罗诃没有拒绝。
      冒顿便把手移到他肩上放着。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冒顿觉得肩膀有些僵了,才随口问:“今天怎么去看了大部队出行前准备的情况?”
      摩罗诃一笑:“你真想知道?”
      “恩。”
      摩罗诃转头盯着流水,沉默半晌,悠然道:“呵,我不过是去看看那些快要死在路上的人最后一面罢了……”
      摩罗诃说得轻轻松松,冒顿却一瞬间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来:“你说什么?”
      摩罗诃微笑,冒顿“啪”地一下甩他一耳光。
      这耳光打得极重,摩罗诃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过脸:“冒顿,你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
      他这样一说,冒顿才猛地发现,竟真是糊涂了。这塞外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摩罗诃哪里有本事只凭天气就灭掉整个匈奴的精英部队——他不过随口一说,激自己生气,而自己竟着了道。
      摩罗诃一击即中,却没有乘胜追击,仿佛那巴掌也不是打在他脸上似的,只问:“草料够过冬了?”
      “勉强。”
      摩罗诃点点头,低头沉思一阵:“入冬将近,你若是现在带兵入侵,汉人是决计想不到的……”
      冒顿没想到他忽然开始说正事,却也立刻严肃地回:“大部队已经离开,我手下虽都是精兵良将,到底兵力悬殊。”
      摩罗诃抬头:“我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自然有相应的对策……”
      冒顿听他的话,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却又有些疑惑:“你既然恨我,为什么又要帮我?”
      摩罗诃不再看他,而是看着对岸:“冒顿,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
      “恩?”
      摩罗诃指着对岸:“你看这茫茫草原,原本生机勃勃,但汉人一把火,便光秃秃的,什么也不剩。”他话还没说完,便感到冒顿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猛地一紧。
      冒顿没有说话,摩罗诃也并没有转头去看他。但是摩罗诃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草明年会再长起来,但是汉人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烧掉了什么……”
      摩罗诃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冒顿仍旧抓住他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说得没错,这些东西,汉人不懂,但是我们懂。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成为盟友……”
      “不,冒顿。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不是盟友。你不懂我,而我也不想懂你……”
      “……”
      “更何况,我恨你……”
      摩罗诃恨他,冒顿当然知道。
      但知道,和被人亲口证实,到底有些区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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