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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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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酷拉皮卡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放着三个夜晚的记忆。
每一个夜晚都让他揪心,让他悲痛欲绝却不能溢于言表。而每一个夜晚的月亮都是那么的圆满,但他的心,那颗充盈丰润的心,已经在记忆中的那三个渐渐重叠的身影中渐渐破碎,化为一地破碎的玻璃。他怎么都捡不起来,每一次尝试着去宽恕,尝试着去拾起破碎的心,每一次就被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守,自己的仇恨不留余地地伤害。在最后,他害怕了,他的勇敢在一丝丝消失殆尽,他退缩了,他想要远离过去,遗忘那个渐渐成长为执拗少女的身影。
圆月下,充斥杀戮的窟卢塔族人的栖息地。
小小的她用所有的气力将他打昏,毅然决然地离开他,代替他面临死亡。只留下三个字——活下去。
圆月下,杉树下。
她满身伤痕,却将坚强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她放下所有的尊严,乞求他们离开,乞求他们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并脸不红地撒谎,说自己一定会赶上猎人测试,和他们一起考试。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离去后,她无助地蜷缩在杉树下,无声地哭泣。
而,记忆的最后一章。
是在一轮红月下,她与他相对而立,她的身后,站着他们共同的仇敌——窝金。
她朝着他笑,笑颜如花。她嬉皮笑脸,她撅起嘴巴问:“酷拉皮卡,你这是干什么呀?”说罢,便用力地想要把插在胸口的戒律之链给拔出。但是很可惜,这是就算她用尽全力也无法拔出的锁链,因而,最后她痛得龇牙咧嘴半跪在地。但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痛得呻吟一声。她,一直都是大口吸着气隐忍着痛楚。
“为什么?”
他有些歇斯底里,黑色的隐形眼镜的背后绯红的火红眼在丝丝抽紧。
她仍然是对着他笑,笑声如银铃,“呵呵呵呵,酷拉皮卡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为什么啊?我为什么都听不懂啊?你快点把这条锁链收回啦!扎得我怪难受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吼着,伸出右手,锁链一紧,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倒,她趴倒在地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在努力了几次后,她的双手的指甲一点点陷入干涸的土地中,鲜血在一点点染红了毫无水分的泥块。最后,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白色的鸭舌帽不染尘埃依然洁白,却掉落在沾染鲜血的泥块上,在红月下摇摇晃晃。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他,直至走到他的面前,他突然安静下来,机械般地低头看向她,她仍是对着他笑。
“对不起,酷拉皮卡,我长得太矮了。让你每次看我时都要……低着头。”她突然间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握紧了有些干涩的拳头,鲜血在指尖渐渐凝结成血块。
“不过,我,挺喜欢这样的。”她突然又神经质地嘿嘿笑起来,“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扬起脸看你了。”突然,她扬起笑容,高仰着脸,凝视着他。
然而,下一刻,他用力地推开她。
她跌倒在地,神情僵硬,突然间不笑了,只是咬紧了嘴唇,缓缓站起。
“刷刷——”
她猛地抬起右手一掷,将手里的泥块向他扔去。而他,却轻巧避开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你还是酷拉皮卡吗?你到底是不是啊?!”
一阵吼叫后,她拼命地想要拔出钉在胸口的戒律之链,却始终拔不出。她气结,干脆召唤出想鱼剑,高举起剑鞘就要斩断锁链。
“没有用的。”他抬起脸来,看着窝金,“这是戒律之链,刺入对方心脏让他遵守约定。如果对方不从,就会死。”
窝金向他啐了一口,却不料啐到她的头上,她的身体一僵,捂着脑袋瞪着窝金。
“活该你被刺!哼!”
窝金一脸的无奈,“可是现在被刺的可是你。”
她一愣,突然陷入沉思。
之前她气势汹汹地赶来时,一见窝金与他对峙着,想都没想就朝窝金奔去了,就在她刚来到窝金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下一刻,他的锁链就径直地朝她刺来了!
“那么,酷拉皮卡,你就快把它抽出来啊!”她突然回过头来一脸媚笑地看着他。
他沉默,缓缓抬起右手,如流水般清澈纯净的音符从颤抖的锁链里流泻而出。
“我会问你三个问题。你只能如实回答,否则抵在你心脏处的念针将会刺进你的心脏。”
话音刚落,她便屏住了呼吸,一脸的凝重。
“第一,刚才你是否有意替他挡下那一击?”
几乎是毫不犹豫,她猛地点头,然后将脸侧向一边。
“为什么?”
“他们养了我四年,我只是想要报恩。”
话音刚落,她突然半跪在地,紧紧咬着嘴唇。
“我说过了,如果你说谎,你会死。”
他定定地看着她,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她愿意舍身救自己的仇人。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平缓,平静,悠扬。她的面容淡然,似乎她的话已经传输到了另一个国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突然间就挡在他的面前,只能说是下意识的反应吧!原来,救人,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我要的是原因。”
锁链在他的指间紧缩,下一刻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却无法抑制鲜血从口中喷出。
“我与他们已经有了羁绊。与,与幻影旅团,已经有了羁绊。”
他的黑色影子在他的面前渐渐扭曲,他淡定地看着这些变故,感受着锁链越发冰冷的温度。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我要去窝金一决生死,你站在哪边?”
他只能在红月的余晖下模糊地看着她渐渐惨淡的身影,她仍是半跪在地,身体就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置身事外,保持中立。”
他的五指微微抖动,努力抑制住蠢蠢欲动的锁链,保护着最后一道防线。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杀了窝金的。”
戒律之链从她的心脏缓缓抽出,下一刻,他在她的面前进行着最后的决裂。
——割袍断义。
他的蓝色袍子在红月下被染得血红,在空气中划过一个绝望的弧度,最后悠悠飘落的地面。她仍是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就连眼睛都不曾眨过。
他没有留下一句话,他也没有任何的精神去驱使他对她再说一句话。他甚至在走之前没有再看窝金,或是她一眼。
他知道,他的踉跄离去,她看不见。
她不会转过脸来再看他哪怕一眼。
即使她转过脸,也只是看见他决绝的背影与坚定的步伐。
他的踉跄,他的悲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如有毒的藤蔓般潜滋暗长。
但是,于她而言,他也有很多的不知道。
比如说,在他的黑色影子不留一丝痕迹地完全离开她的世界后,她终于倒下了,陷落在自己早已变得漆黑的世界。
再比如说,他的念针早已在她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刺进她的心脏,之后的答案都是她在生死边缘挣扎所换来。
最后,她听到布帛撕裂的声响,但是她却在那一刻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她侧着脸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念都集中在妖娆的火红眼上,以光明为代价,交换他渴望知道的答复。
再醒来时,想鱼听见有好多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她,但是她却被黑色的影子所重重包裹。
她再也看不见了。
有好多人抱着她哭,可是她却无法再辨认出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谁了。
她笑着说:“我想要回到我倒下的地方,谁带我去?”
最后,是窝金带她去的。
她的右耳听见许许多多噪杂声,但是她仍是保持着微笑,没有半分烦躁。
她弯下腰在地面上摸索着,窝金知道她在找什么,偷偷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也知道她在找什么。
但是他们却不为所动,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那块被撕裂的布帛缓缓靠近,错过,然后再缓缓靠近,最后再错过……
反复如此,最后她仍是找到了它。
她将它按在胸口处,开始了自醒来后的第一场哭泣。她悲痛的呐喊再也唤不回那个已下定决心不再回头的少年,她只是哭泣,她只是悔恨,既然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当初为什么不对他再好些,为什么不一次性把她亏欠他的都还给他,把本不属于她的一切全部都还给逝去的窟卢塔族人民。
她抱着那块隐喻着决裂的断袍缓缓站起,她说:“窝金,带我去见玛琪。”
孟婆婆在她的身后叹气,她背对着孟婆婆努力微笑。
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清凉西瓜店已经关闭了,阿森和哈咪每日每日在阴潮的房间里照顾想鱼。哈咪每每在为想鱼的眼睛换纱布时总是会呆呆地出神,想很多事情。
再回来时,想鱼的双眼已被蒙上一层纱布,她变得比以前更爱笑了,不过她笑起来变得安静许多,总是无声无息的,她也变得沉默了许多,给人感觉很没有存在感。
她记得,想鱼最后一次离开她的时候是与窝金同行的。看着想鱼娇小嬴弱的身影旁窝金庞大的身躯,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想鱼呵,就是用她那么娇小的身躯保护了看起来那么强壮窝金。但是,想鱼回来时,她的身旁不再有那庞大的身躯,取而代之的是稍比她高些的黑衣少年,他总是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形影不离,而少年的黑伞总是待在少年的背与他形影不离。少年是个很沉默,但是眼神锐利的人。但是,每当他的视线触及想鱼纯净的面容时,他的眼神突然间就会变得很柔软,很柔软。少年的眼神就像夏日下的冰淇淋在想鱼的微笑中渐渐融化,想鱼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她总能很灵敏地捕捉到少年停驻在她身上的眼神,她会耍一些小把戏,比如在少年正深深凝视她的时候她会突然向左转对他作出一个无邪的鬼脸,少年会呆愣片刻,然后迅速侧过脸去。想鱼或许看不见少年凌乱的眼神与涨红的面庞,但是这一切都被所有人尽收眼底。于是一阵笑声便爆发了,少年气结,抬头瞪着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的人,特别是阿森,阿森感受到少年的阴寒眼神立刻躲到想鱼的身后,少年紧握的拳头却在再次目睹想鱼发自真心的笑容时渐渐松开。少年总是站在想鱼的左边,不只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很显然想鱼已经捕捉到这一规律。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她总是最先把脸转向左边,对听不见的左耳的方向微笑,说话,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阿森也变得懂事许多,他虽然还是很啰嗦,虽然还是个话唠。不过因为他的多言,想鱼的笑容也逐渐增多了起来。孟婆婆回来了,她开始着手医治阿森的病,阿森在想鱼的笑容下对医治也渐渐不那么抵触了。想鱼建议重新开张清凉西瓜店,她说她喜欢热闹。
所以,清凉西瓜店又重新开张了。
每天想鱼都会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感受店铺里渐渐火热的氛围,唇角一点点扬起。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奇犽与小杰不知道的。
雷欧力知道,而与雷欧力在一起的奇犽小杰不知道,想鱼当然知道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但是,她还是把这些事对他们隐瞒了下来。
他们都太忙了,对如何得到一部Greed Island而忙得焦头烂额。而想鱼就是在这种时候渐渐在他们的生活中隐退的,很多人都对此表示赞同,因为他们深知想鱼对小杰奇犽来说是不一样的重要存在,如果让他们知道想鱼变成这幅模样,没有人敢担保他们会做出什么傻事。
“或许,如果金知道了他的女儿变得这么没用,说不定他会冲过来狠狠揍我一顿呢!”
想鱼笑着说,不过她深知金如今应该在某个神秘而危险的领域探查同样神秘而危险的魔兽吧!金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只不过,现在的她无法体会,也无法谅解。她对金,对抛下一切执著于他的职业的金,还是怀有恨意的。
只是孟婆婆的沉默,少年的不屑,让哈咪对于隐瞒小杰奇犽这件事有了动摇。
纸是保不住火的,他们终究会知道的。
如果之前便告诉他们实情,那时的他们只会愤怒。
但是,让他们以后自己撞破真相,到时的他们除了愤怒,还会伤心。
伤心为什么对于想鱼来说,他们不足以知道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