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同——想鱼》夏小闷

41、第四十一话

　　最后，想鱼还是选择回来了。

　　传闻，她只身一人突破重重守卫，闯进安妮羽的寝室。当伯迪纳带着百人守卫撞开安妮羽寝室的大门时，最最惊世骇俗的一幕发生了！

　　安妮羽与想鱼正在攀谈些什么，见猛然闯进的伯迪纳，两人相视一笑。安妮羽走到伯迪纳的面前，仰着脸看他，鬼魅般地笑了。

　　“或许，我应该认识你。”

　　这就是死而复生的安妮羽对伯迪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伯迪纳激动得老泪纵横。而那时，安妮羽在他的面前脸色淡然地安静地看着他放纵的哭泣。

　　在伯迪纳的指引下，想鱼来到了暗室。她用淡蓝色的冥火点亮了这一充斥着黑暗的空间，当她看见满墙的血迹时，她一愣，然后缓缓走向蜷缩在角落的哈咪。当她在哈咪面前停下时，哈咪缓缓仰起了脸，她深深凝望着想鱼，眼眶凝着泪水，缓缓吐出三个字。

　　“带我走。”

　　而此时的想鱼，早已，泪流满面。

　　她缓缓蹲下身，轻轻拥护着哈咪，试图将她温热的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身体里。她呵气在哈咪的脖颈处，然后轻轻在她耳畔，反反复复地说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哈咪。我不应该在那时气恼，撇下你一人的。我应该带你走，远离这一切的。

　　哈咪泣不成声，只是一次次努力张大了嘴，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其实谁都知道哈咪努力想说出的是什么，只不过，哈咪想说的话，是无论谁说出，也不能将她的情感完全表露而出。

　　“自那以后，哈咪变得好脆弱。她总是会怔怔地看向窗外，然后一声声隐忍地哽咽。她还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对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恍惚地写着什么，然后哈咪就会痛苦地捂住胸口。哈咪总是会模糊地微笑，不如以往般放声纵情大笑了……有时我会想，以前的那个哈咪的灵魂，是否被囚禁于那个布满血迹的暗室，再也见不得光明。”
　　手心的冥火幻倏忽间化为蓝绿色，想鱼愣了愣，随即面容上的愁苦消散而去。
　　“忧患，我的灵力又提升了哦！你一定……看得见……吧……”
　　想鱼瞳孔的焦距渐渐模糊，就在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她如梦初醒般猛然摇头，手心中的冥火终止了摇摇欲坠的恐惧。
　　“忧患，你知道吗？我已经找到了小杰与奇犽了！好高兴！你知道他们遇见了谁吗？呵呵！猜不出来吧！也对，你都没有听我说过！不过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对你说！雷欧力……”
　　一墙之隔。

　　她们的距离仅仅只是一堵墙！
　　为何，却遥远如南北极？

　　哈咪站在窗台前眺望远处宽阔洁净的大道，与更遥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她听见想鱼在她触手可及的窗台边如同梦呓般呢喃自语，与她不时发出如铃清脆的笑声。闭上眼，她似乎可以看见想鱼赤脚坐在窗台上，至腰的长发安静地贴在不成格调的白色运动衫上，她双手捧至眼前，冥火蓝绿色的光芒在她眼底燃烧、跳跃、蔓延……她用最轻柔的声音对它，对远方的他，倾诉着。
　　“回去的路是平坦的，回去吧，孩子！”
　　“回去吧——”
　　“在这里，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的。”
　　“回去吧——”
　　音波如鹅毛般，一根根，悠悠飘落在被阳光温暖的房间中。
　　窗边，哈咪浅笑，两个梨涡显现。
　　“这次，我是真心地想留在想鱼身边。我能感觉得到在她身边灵魂的升华，她在告诉我，她好幸福……幸福得快要死掉。”
　　“你能保证你日后不后悔？”
　　哈咪眼神涣散，不言语。

　　谁有可以知晓此时此刻自己所做的抉择是否会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谁又可以知晓自己此时此刻信誓旦旦的誓言是否会成为自己往后啰唆的对象。但，唯一可以在此时此刻确定的是——至少自己在这一刻的信誓旦旦都是真实地燃烧着的，而这将会引领自己通向一条名叫“宿命”的不归途。

　　“我不知道，但……我珍惜每一个源于我内心的决定。”哈咪转过身，背对着窗户，纱帘在她的身后飘摇，就像天使之翼般，就要在下一刻展翅飞翔。“那么，你后悔过么，忧患？”

　　空气冻结。

　　有沉闷的声响穿透暖阳，最后爆出，洒溅四处。

　　哈咪惊呼一声，奔向床边，而后疯狂地奔出房间，步履仓惶，最终在阶梯上崩塌，随之崩溃的，还有她努力隐忍多时的泪水。

　　而想鱼，安静地躺在草坪上，神色木然地看着哈咪房间撩动的纱帘，安静得就像一个没有心脏的木偶般。
　　沙沙的风吹叶子的声响何时消散了？
　　是谁，主宰生命中本不相关路过？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而生命中，总是无法避免他曾存于世的现实，无法逃避，只能接受。接受了，是否可以欣然对待？唯一害怕、惊恐，无法接受的，只是他一直在这里，从不曾离去而已。
　　周围一点点变为扰人的喧嚣，黑影遍布在她的周身，却从未遮挡本属于她的光芒，也无法掩藏从她的脊髓中所散发的淡淡的，却永恒的光芒。

　　——忧患，我不会原谅你的！

　　翌日。
　　“呵呵！没想到想鱼先生竟如此俊美，真是貌比伊尔迷啊！”
　　想鱼瓮声瓮气地哼了声，拉低了帽檐。
　　“太低调了！想鱼先生你真是太低调了！这样如何让世人看到你的光芒呢？”
　　伯迪纳挽着安妮羽的手，脸上洋溢不住幸福的存在。
　　“我只想做自己。”
　　就在想鱼再次拉低帽檐后，哈咪轻轻一拍她的肩膀，展露一个甜甜的笑容。想鱼凝神看了哈咪许久，最后轻轻蹙起了眉。
　　“你的装束？”
　　哈咪疑惑地看着自己，在风中转了一个圈，白色裙摆在空气旋出最柔情的弧度，如蒲公英般轻盈纯洁。
　　“不好看吗？”
　　在哈咪歪着头对想鱼莞尔一笑时，想鱼默默地背上了属于她们俩的唯一背包，轻拉背带，为下一次旅行——蓄势待发！

　　哗啦啦——
　　哗啦啦——

　　阳光洒进，所有光芒都聚集在一处，绚烂得让人只有微微眯起眼才可以穿透光芒，依稀看见深处光影交错的身影。
　　哈咪抬起手遮眼，透过指缝眯着眼，看着步入厅堂的少年细细柔柔的眉变得渐渐棱角分明。

　　他是谁？

　　褴褛的衣着，眉间浅浅的淡然，轻轻抿起的嘴唇，执拗的眼神。
　　男孩的视线在明晃晃的厅堂里兜兜转转，最后悠悠落在年轻貌美的安妮羽与她的黑色影子上。安妮羽迎着他的目光深情地回望，挽着伯迪纳的手轻轻颤抖，脚步不受理智控制，摇摇晃晃地向前跨出。
　　“小羽，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伯迪纳关切的话语没有使安妮羽回神，安妮羽仍是深深凝望着眼前的男孩，只是脚步却再无挪动半分。
　　“他……”安妮羽突然猛地收回目光，将脸侧向无人察知的一边，轻轻的说，“他就是我梦里出现的那个孩子。”之后，安妮羽就轻轻抽泣起来，伯迪纳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羽，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这孩子的，”伯迪纳轻声叹息，“把他当做我们的亲生孩子来对待。从此以后，我不会让他不会再受苦了！”
　　安妮羽的瞳孔在黑暗中渐渐紧缩，呆愣了片刻。
　　“谢谢你。”安妮羽垂下弯弯的睫毛，想鱼望着她思忖片刻。
　　——那个孩子。
　　在不觉中想鱼已来到他的面前，她朝着他微笑，拉过他的手，将一个冰冷触感的东西放置在他的手心。
　　“即使是在温室成长的枝蔓也未曾忘记它的梦想，它想要攀上最高的那棵树的顶端，这就是使它坚强地活着的动力。”
　　想鱼俯下身轻轻拥抱男孩，留下这句话赠予她至今还不知他的名字的男孩，拉拉背带，走了。细细碎碎的光芒笼罩在她的黑色影子上，影子被渐渐镀上了层金，然后……就要缓缓融化在清晨突起的白雾中。
　　哈咪笑着摇头，背着手一步步踱至男孩面前。她只说了三句话，在男孩布满细细尘土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蹦蹦跳跳地踏着想鱼走过的每一个足迹，渐渐赶上想鱼。
　　男孩的背脊僵硬，耳边哈咪的话在轻轻回响着。
　　——你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
　　——刚才的那个姐姐，很别扭，对吧？
　　——这次，是你们的第二次见面，但于我而言，却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哈咪略显困倦的脸上微笑依旧，最后，她连一句“再见”都未曾留下。
　　即使不能再见面，她也不愿生命中有太多无谓的离别。
　　这就是哈咪。
　　简单的哈咪。

　　男孩缓缓摊开手心，一把被锈蚀的匕首在他的绚烂光芒中渐渐钝化。

　　“你给了那个孩子什么？”哈咪踮起脚尖游走在想鱼的身旁。
　　”一把只会钝化的匕首。那孩子，需要些磨练，学会隐藏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不可忽视的锐利光芒。”想鱼抬手拉低帽檐，“这是我与另一个安妮羽共同的秘密。”
　　哈咪跳脚到她的面前，“那么我可以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吗？”想鱼停下脚步，定定地凝视哈咪的瞳孔。从她的眼中，想鱼似乎看见有生命在渐渐衰竭，纵使如何用尽全力出手挽留，也抵不过命运安排的脆弱生命，在低头中轻轻挣扎。
　　“不可以！”想鱼摇头，复而郑重地问面前神色有些沮丧的哈咪。
　　“那么，你是否愿意为我与另一个安妮羽，还有你自己，保护这个秘密呢？”
　　“啊——”
　　哈咪快乐得叫喊出来，脸面临天空高仰着，双臂张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曙光。
　　“我愿意——”
　　她大喊出来，白色裙摆在空气中甩出一个个如梦境般晶莹剔透的圆，她旋转着，好似用尽生命去旋转，空气都化作白色尘埃围绕在她的身边，她就像蒲公英般，终于长大，就要离去了！
　　“我愿意——”
　　想鱼在她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与洋溢着简单的满足的幸福呼喊中，似乎看见啦啦了。
　　啦啦的微笑与声音飞过彩虹的彼岸，直达那个她生命中重要的人所存在于她心中的国度。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嗯，是的，啦啦是这样充满幸福地呼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