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同——想鱼》夏小闷

29、第二十九话

　　想鱼尾随孟婆婆进入内庭，米特久久凝望想鱼愈离愈远的背影，怔怔地站立在原地。

　　记忆倒带。

　　十四年前。

　　“快！米特，求求你！快！快救救她……我的孩子……快……”

　　米特怔怔地站立在原地慌了神，映入眼帘的尽是姐姐惨白的面容、隐忍痛苦的神情和眼角深深的泪痕。米特顿时觉得脸颊冰凉，触手一摸，竟是自己的泪水！

　　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床上满身沾染血迹的女婴，挥舞着双手双脚，扬着笑容，却殊不知她的身体已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怎么会这样？

　　晶莹的瞳仁倒映着女婴清纯的笑容，和她渐渐消失的身躯。在泪水中，渐渐模糊，而后渐渐清晰的清纯笑容竟在莫名中给予她一份安定的力量。

　　“你想要救你的姐姐和她的女儿么？”

　　米特闻声，蓦然回首。

　　往事终是不堪回首。

　　米特轻摇头，揩去眼角的泪痕，踏着前者走过的路走过。

　　小杰？

　　视线久久定格在那浑身尽是雪白的男生身上，拳头在不觉中越握越紧。她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一行字。

　　“最强的毒素深入内脏者全身雪白，此乃不治之症。”

　　一声鸟鸣划破天空，一道银光坠入大地。

　　“你想怎样？”

　　想鱼一脸淡然，手指在渐渐舒展。

　　孟婆婆只笑不答。

　　“想鱼……”

　　米特看见，阳光斜射下，想鱼的周身镀上了层白光。

　　“想鱼……请你一定要救活小杰。”

　　想鱼抬头，可清澈的蓝天却被原生木所遮挡。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沉寂的木屋回彻着惊悚的笑声，贯穿入骨，一阵一阵地发寒。

　　想鱼低头，侧脸，唇边那一丝不羁的笑容仍高悬。

　　“你以为，我有什么非救他不可的义务，凭什么我要舍身救他呢？”

　　想鱼转身，迎着米特径直向前走去，她的左肩重重撞击在米特的左肩上。左肩上的隐隐的痛，左肩上的深深的伤，提醒着彼此，提醒着彼此守口那不能说的秘密。

　　孟婆婆缓缓走向小杰，粗糙而又历经沧桑的掌心轻轻摩挲在他的光洁的额头上。她轻俯身，凑身到他的耳际边，低语一言。随即，唇边勾勒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她看见，天空……很蓝，仍是遮掩不住她的单纯。

　　在屋顶上，孟婆婆找到了想鱼。

　　想鱼闭眼沐浴在阳光下，长长的睫毛折熠着点点星芒。

　　见此景，孟婆婆怔然。

　　“刚才，你对小杰说了什么？”

　　在孟婆婆回神间，想鱼已站立在屋檐上，清风吹拂过她的发丝。若是没有束缚，她们定已脱离主体，飘向那澄澈的蓝天。因为，那象征着……

　　自由。

　　没有一只鸟不愿归依蓝天，没有一只鱼不愿遨游清水。若是没有命运的束缚，便没有一切的不愿。

　　在孟婆婆俯身在小杰耳际低语的那一瞬，想鱼偷偷窥见，小杰眼睫毛轻颤。

　　“我对他说……”

　　孟婆婆仰望蓝天。

　　想鱼的泪水突然掉落，在泪水滑落脸颊的那一瞬。她听见，孟婆婆的幽幽言语。

　　“他有位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随即，想鱼跪下。

　　“请孟婆婆收想鱼为徒。若孟婆婆不收想鱼，想鱼便长跪不起。”

　　孟婆婆抬手，手心幻化出一把剑与一件白袍。

　　“这把剑名为想鱼剑，可驱邪斩魔。这件白袍名为洗尘袍，可不沾染世间微尘。是命中注定，让你成为他们的主人。千年的盼守，如今成真。你要好好待他们。剑在，袍在，人在；剑毁，袍毁，人亡。”

　　想鱼小心翼翼地接过，在双手触及他们的那一瞬，一股热流竟从指尖传输至内心，暖暖的。她缓缓扬起手。

　　“想鱼对天发誓：剑在，袍在，人在；剑毁，袍毁，人亡。想鱼定不负他们。若有负之意，想鱼甘魂飞魄……”

　　霎时，想鱼剑脱鞘而出，剑锋寒光刺眼。想鱼用手挡光，微微眯起眼。想鱼侧身，夺过悬浮于高空中的玉制剑鞘。

　　“想鱼以主人之名，唤想鱼剑速速回鞘——”

　　在想鱼的召唤下，想鱼剑在一瞬间回鞘，想鱼因受到他的冲击力身体而不由地向后滑去，最终在房檐边缘停滞。想鱼紧握着剑鞘，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很在意你的一言一行。”

　　“或许吧。”

　　想鱼的指尖轻划过剑鞘。

　　“你是我收的第三位门徒，也是最后一位。”

　　有寒风席卷而来，将孟婆婆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弟子愿听从师父教诲。”

　　想鱼久久凝视孟婆婆被吹得猎猎作响的长袍，久久不言。孟婆婆，里界德高望重的巫女。听冥后说，她在自己功成名就之时预言自己将会，也是只会，手三位门徒。她的第一位门徒，是里界现任天后，名，子。她的第二位门徒，身份神秘，传说是人与人鱼之女。她的第三位门徒，身世离奇而坎坷，也是人与人鱼之女，名，想鱼。

　　穿上洗尘袍，配上想鱼剑，想鱼的医术旅程就这样展开了。只是，让她震惊的是，她的第一位要救治的病人竟是——杰·富力士！

　　她的亲生弟弟。

　　在半年前的那片森林里，奇犽在她的额头上贴上那张符咒时，她就被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冥界。在冥界的时候，一直以来，每当她不期想起猎人世界，想起猎人世界的一个人时，脑海中他的身影总是一晃而过。只是身影，没有面容。他——奇犽。她在恨他时，都会浅笑地衷心地感谢他。难道不应该吗？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得到那张符咒鬼迷心窍地将它贴到她的额头上，让她瞬移到冥界……她又怎么会知晓自己的身世呢？

　　呵呵……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或许，这就如忧患所言的，“生活本来就充满戏剧性的”；或许，这又如安乐所言的，“这是命运冥冥中的轨迹”。

　　她，游浮在猎人世界的平凡少女，啦啦——竟是里界记忆海宫人鱼公主艾拉与猎人世界念能力排名前五的金·富力士之女——想鱼·富力士。如果说一切都在按照命运的轨迹行走的话，那么，为何她会再次重返猎人世界？

　　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吗？

　　在想鱼的学医期间，她时常想起奇犽，也有意无意地提及他。现在，自那天后，他下落不明。她想去找他，但她不能。因为，她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学习医术，拯救芸芸众生。

　　在静寂的山洞中，想鱼正在练习提取深入内脏的毒素的功课，殊不知山洞外的一席白色一角久久徘徊在山洞外。奇犽手执白色被单，背靠冰冷的石头的棱角，双拳渐渐紧握。他不明白，她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可以抛弃生命垂危的小杰和失踪多时的自己。在这个小岛中，他寻遍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仍不得终。竟未想到，她竟会藏身在几十年前米特幼时被困的山洞中。若是没有米特的回忆，是否她将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呢？几次鼓起勇气，想进入山洞问她为何，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阻绝。

　　这，有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啦啦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那么她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天真无邪的“阿阿”吗？

　　“不是。”

　　这是一个充满沧桑的嗓音，却充斥着矛盾，听起来令人心悸。奇犽抬头，未见其人，却看见想鱼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她的声音贯穿入耳。

　　“奇犽，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阿阿’了。物是人非。所以，你离开我吧！因为，我并不想伤害你。你还是个孩子……还有……我其实……其实一直在骗……”

　　模糊的视野霎时一片昏暗，奇犽应声倒下，落入一个溢满栀子花香的怀抱。

　　孟婆婆紧锁眉头，左手的无名指在微微屈伸。还未等孟婆婆发出攻击，想鱼吹一声哨，幻闻声飞来，落在她的肩头。

　　“想鱼。”

　　在幻呼唤想鱼的那一瞬，想鱼捕捉到孟婆婆眼底的一丝惊诧。

　　“幻，我把奇犽交给你了。”

　　在幻的一声长鸣中，地面缓缓浮现出一个银色结界。只是那一瞬，奇犽和幻的身影消匿无踪。原地，唯有想鱼和孟婆婆。微咸的海风吹得彼此的长袍猎猎作响，如同两面飘扬的旗帜，一面如雪般洁白，一面如夜般诡异。

　　“师父，若是想鱼没有及时出现，您是否会告诉奇犽真相，然后……”

　　“杀了他！”

　　“为什么？”

　　“因为，他成为你心头的一个累赘，妨碍你的修炼。”

　　“那么，小杰身上的毒素……是不是你下的？”

　　“有些事，时机未到，是不能言明的。”

　　“师父，想鱼不准您伤害想鱼身边的人。若是师父有意加害小杰，想鱼会……”

　　“你会杀了我吗？”

　　“对不起，师父。”

　　想鱼别过头，转身进入漆黑的山洞，面色淡定。

　　“对不起，师父。若您真的有意害人，我会……我会杀了您。”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幼时生活在母亲艾拉为她制造的空间中，她的母亲的幻影——伊离，曾严肃异常地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有些人必死，不是因为他们的种种恶行，而是因为他们心头萌生恶念。”

　　在恶念萌生时就斩断，恶行便不复存在。

　　“那么，妈妈，如果啦啦心生恶念，又该怎么办呢？”

　　小啦啦拉着伊离的裙角，手心渐渐沁出汗，眼神紧张。伊离只是笑，温暖的手心轻抚过小啦啦的额头，不言。

　　现在啦啦长大了，变成想鱼了，她终于明白伊离当初无言的答案。

　　——若是心生恶念，即使人不自灭，自有他人灭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