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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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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了病房,进了花园,看到草地上飘扬的床单和衣服,突然就立刻跑回病房,翻出了她不多的私人物品。绕着飞扬的床单和衣物,她悄悄的靠近大门口,盯上一个蹒跚的老人,挽上她的手。老人朝她一笑,答应了她的搀扶和帮助。然后,她来到了大街上。
她走了很久,不知有多久,专挑无人的小径,终于在傍晚,站在一条路的拐角。透过洁净的玻璃看向里面,这是一家小小的餐饮店,夜间很晚才关门。她看到靠近玻璃的桌上,有一盘水果沙拉,红红绿绿,十分可爱,于是站在那里,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乳白色的帘子挡住了坐在桌旁的人的脸,只看到那些可爱的果果一片片消失。她心疼了,轻轻敲了敲玻璃,然后那个人站了起来,走开了。她有些失望,对着玻璃无声自语:“该怎么办?”
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她身后,盯着她,问:“小姐,请问你到底要干嘛,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了。”
她愕然望着他,有些手足无措:“你吃下去了?那些东西很可爱。”
男子的脸色也变得愕然,暗道,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啊!不过他的修养让他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说出的是:“小姐,如果你喜欢,也可以买一份。”
“是吗?可是我没钱。”
“没钱,出门忘记带钱了?”
“我没有钱。”
男子深感无语,不想再跟她纠缠,只好说:“那,我请你吃吧。”
“谢谢你。”她这才清爽的一笑,明眸贝齿,纤长睫毛,倒也有几分清纯和风韵。男子稍微觉得平衡了。将她领到座位,她便期待的看着盘中的水果,也不时期盼的看着他。
“请不用客气。”他稍稍被她的举止打动,有了一丝笑意。
她举起叉子,串起一颗葡萄,却只是看着,紫色的球果,在闪着银光的叉子上转动着,许久才送到唇前,张口,小小咬上一口,然后发出“咯咯”的欢笑。
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可爱的疯子,或许是个可爱的巫婆,一举一动,都是咒语。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他问坐上了车后座的她。
“八宝亭,305室。”
“小姐,你说笑的吧。”他看着车座上的人,她的神色,似笑非笑。一股寒意涌上来,八宝亭,那是全市人民都知道的,精神病医院。里面住的,都是精神病人,也就是俗称的“疯子”。
“你真的住那?”
“我没有地方住!”她说,眼睛望向车窗外,手指寂寞的在窗玻璃上画着圈。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夜市,他看到窗玻璃上她的镜像,神情如同她的背影一样落寞,寂静的声音传来,如风低吟:“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我疯了,还是他们错了。”
他恍然回过神来,随之松了一口气,会说自己“疯了”的人,一定不是疯子。那么就是“他们错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她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
手机在这个时刻突然爆发出一阵显得尖锐的鸣叫,“Darling,是我呀!”她的肩膀微微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回过头来看他。他尴尬的从座位上拾起手机,很快镇定下来,准备给她一个他的招牌微笑,然后温柔的说一句:“请稍等,我接个电话!”他无数次的在女人面前使用这个招牌表情和台词,并总结出,这能勾起女人的八卦心理和醋意,然而晚了,她却已经朝他露齿一笑,示意他“我没事,你接吧。”
“思琪,你在哪?”
模糊的女生传来:“宣宇,我在金碧大厦,你来接我吧,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在……”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她已经从后面开了车门,踏出了车外,然后回身,笑着对她轻轻挥手告别。这个女人,竟然完全没有被勾起八卦心理。
“你等等!”他还没来及挂上电话,对着下车的女人大喊,然而她听不到了,她已经摔上了车门。转过身去,走了。
“思琪,我还有点事,等会儿再call你!”说完,不等对方答应,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打开车灯,车子向前走了几步,再也难以前进。他看到不少车子聚在一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升起,他急忙下车,搜寻那个身影。人群围在一起,他拼命向里挤去,终于看到发生了什么,三个人,两辆车,剥落的漆片,扑鼻的腥味,满地暗色的液体。
受伤的人被拖到了地上,一人躺着,两人坐着,头部都是血,面目难辨,不过他还是看出,不是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只想快点找到那个女人。
然而那个女人却自动的闯入他的视线,她钻进去,走向那些血淋淋的人,他惊呆了,箭步上前,拉住了她。她回头看他,扭动胳膊,想要挣脱。
“你认识他们?”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目光急切,却没有说话。他不得不松手。
注视着她上前,用手指在一个人耳边比划着,用一个手指按住耳前方一点,又低声吩咐那人什么,就走开,又走到另一个人面前,比划着,用力按住了脖子上一点,吩咐那人自己按紧后,再来到第三个躺着的人面前,解开那个人的衣衫,就开始在那人心上按压起来,不时对着吹入嘴几口气。他有些意外,难道她是个医生?真正一点都看不出来。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才道。她却被一起带走。因为他听到,来人问:“你是伤员家属吗?”她没有说话。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不是那些人的家属,为什么她不回答?她可能偶尔听不见,这是他的猜测。他的家族中,外祖母、母亲都是这样,间歇性的耳聋。
不知是好奇,被她奇怪的举止吸引,还是想要替她解围,他驱车追了上去。
手术室外,他看到了她,安静的坐在长椅上,周围有呼天抢地的家属,偶尔有人对她气势汹汹,她无辜的睁着大眼睛,又默默低下头去。
他走过去,看到她的手还染着血,已经凝固,手指在微微的颤抖。他立即上前,将她从呼号着的家属群中拉出,拉入了卫生间,推到水池前。她明白了,拧开了水龙头,将双手平摊在水龙头下,白色的气泡在手心堆积起来,她没有动,就让水冲刷着双手。他见罢,再次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搓动,红色的水流下去,泡沫被染红,很快,流过手心的水变得澄清。他又用手轻揉她脸上的血迹,他本就是轻浮的男子,她微一后退,就再也没有拒绝。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容貌竟然如此杰出,日光灯下,她长长睫毛拉下的阴影,如同一片迷雾,掩蔽着两片莹亮圆润的黑色水晶,却是欲盖弥彰,更显神秘诱人。他的手指不由得沿着洗去血污之处四散开去。
她一拧眉头,后退一步,无声走开。
他虽是轻浮的男子,这般失手,却也不多见。不过他早已过了羞怯的阶段,大方的跟出来。她已经坐回长椅。
“烟,要么?”
他抽出一支烟,夹在指端,后退着进入隔离间,引诱着她,她盯着他指端的白色的卷烟,跟进,伸手,扬起脸,看着他。
点燃一支烟,他静静的吸吐。
她吸入,猛烈的咳嗽了几声,继续,一口一口吸入,倒也平稳。
“你是医生吗?”
她不答,起身徘徊,透过玻璃门,望着手术室的红灯。
“听不见?”
她依然没有回答。他的一丝挫败感,一瞬即逝。继而开始打量她,他看到她已经站在玻璃门前,背对着他,白底天蓝素花的衬衣,深蓝色贴身的裤子,普普通通的白色皮鞋,简单的马尾,两鬓参差的黑发垂落,一切都很普通,却都无可挑剔,组合起来,便显得身形纤柔有致,别有风味,决不类他曾经有过的任何一个女人。他这么想时,就表示他已经产生了原始的冲动。
她却在此刻突然回来,躬身,将烟摁灭在烟灰缸中,起身,要离开。
“你知道,你手中这支烟值多少钱吗?”
她停下来,看着他。她听得见的,他明白过来。
他掏出一个烟盒,她的眸子,随着他的手转动,那是一个棕黑色的硬质包装盒,深色的盒子上面淡淡书写着几列白色的字,她只看到中有一个金色的“道”,闪着鎏金的光,她摇了摇头。
“每支烟都值十多块钱呢,你轻吸几口,就抛在这里……”迎着她无辜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势力。他一向出手大方,怎么会落下这种形象!
“你知道的,我没钱。”她恳切的说着,转身拉门,走出去了。
他猛吸几口,再跟出去,原来红灯已经灭了。他听到“幸亏急救措施做得好”之类的话,却又不见了她踪影。略有些失意的向医院外走去,却又看到前方她的身影,在路灯下张望,似乎要过到马路对面去。
他即刻兴奋起来,追过去,问:“你要去哪?”
她转过身来,仰面,看着他的脸,略带笑意,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是啊,他为什么要跟着她,这是个奇怪的女人,不过在她看来,他今天的行为也很奇怪吧!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他终于在她有任何反应之前,献上了他最招牌、最性感的微笑。她见了,也微微一愣。他知道,他成功了。
不过没有成功得彻底,她已经朝着马路的另一头走去。他一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同时迅速的挂掉了电话。
“你没有地方可以去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去我家,好吗?”
他看着她的神情,希望她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他已经是这样年纪的一个男人,她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有钱吗?”
她这一问,他倒是诧异了。也许是个玩笑,他一笑,答:“是。”
她微一皱眉,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