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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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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张廷接待角吐使团近半个月左右,府上总算传来了酒七会的消息。
来的是祁王府的一小厮,送有三份请帖,张安隐的,姚阮的以及张廷的。若只说是张安隐和姚阮,我倒没那么稀奇。一个是素有才名世家公子,一个是爱走街串巷跟祁王混了个亲近的顽皮少女,多少能走个后门。而张廷,我真是想不明白。
他确实是个有名的角色,不过这外头名声传的可都是“纨绔放荡的相府大公子”,最叫一些出生朴素的文人看不起。就上回他在大哥面前说要带我去酒七会,我还只当个笑话乐一下,没想到啊。
确实有点门路。
我们一行人到祁王府的时候,院外已停了十数辆马车。如今天渐渐热起来了,祁王约的时辰是近黄昏的酉时,可在府里张廷又受不了姚阮一直吵闹,便如她的意提前带着他们来了王府。
“原以为我们来得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排在我们前面。”姚阮被张安隐牵下了马车,道。
张廷站在一旁摇着扇子,瞥了一眼门外的马车,道:“应该是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闲的,到底不过一个喝酒吟诗的玩趣,还真有人以此攀交权贵不成。有这个功夫不如关在家里多读个十几卷书,待明年考取了功名才真正的皆大欢喜。”
“廷哥怎么晓得人来得早的就是攀交权贵,就廷哥这般盖棺定论,全然不管认真对待祁王邀请的人。”姚阮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气呼呼道。
张廷听了也不搭理,自顾自走进了王府,道:“别的我不知道,但你廷哥就是看得清楚。”
他阔步向前,栗素赶忙跟了上去,我还未反应过来,无意间瞟了张安隐一眼。他正望着张廷渐远的背影,浅色的瞳仁里似蕴了几分复杂的情感,我有些捉摸不透,又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的事情。
这一家人真是藏了许多秘密,这些事情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而我却苦恼没有一个突破口窥视这其中的秘密。
祁王钟既磊是先帝唯一还活着的兄弟,虽是才近不惑之年但面容看着更显老一些,一双眼让人见了多生宽厚温良之感,身份尊贵却无丝毫傲慢之态。较我见过的皇室血脉里他生得不算高大,想是常年泡在药罐并不走动里的缘故,还稍有些虚胖。不过今日之面色倒不显久病之虚,坐于殿中多饮了几杯酒,又被琏王夺了酒壶去。
琏王道:“皇叔的身子本不该饮酒,今日既破例饮得多了,也该克制一些。”
“钧儿说得对。”祁王笑着看向琏王,缓缓道:见今日宾客之盛,有才子有佳人,便一时得意得忘了形。诸位皆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亦有神采奕奕之貌、势如破竹之精气。本王又生相形见绌之感,权且借着醉意,撒撒泼。”
说罢他又举起桌上最后一杯酒,勾得满堂的才子佳人笑声起落,一边又纷纷举起酒杯敬向祁王。琏王无奈,将夺来的一壶酒放在自己座上,道:“皇叔又说胡话了,吾钧不曾觉得皇叔年迈,想这天下人也不敢觉得的。”
说着他侧目看向众人,大有睥睨傲慢之态。
这厅中之人多寒门学士少世家子弟,见琏王此等举态,面上已然生了藏不住的厌恶之情,但碍于身份地位之悬殊,竟无人敢开口。想来也是凭着这点,他才能如此放肆。
张廷将手中酒杯重重放置桌上,一声冷哼传遍了此刻寂静的大厅。
琏王斜睨向张廷,有不快之意,才要开口时又被祁王打断。
“钧儿一张嘴,最会打趣人。”祁王缓缓站起,略圆滚的身子一摆一晃踱至琏王面前,一只手轻轻按在琏王肩上,笑道,“皇叔如今年岁大了,比不得你们这些牙尖嘴利的年轻人。若钧儿觉得本王不老,那便是如此。本王心领了,何必要天下人觉得。”
琏王微弓着身子,只得慢慢坐了下来,他倒是很听祁王的话。
祁王脸上带着微笑,向张廷这儿看了一眼。不过张廷见了却没什么反应,随即被身旁的郝常踹了一脚,他皱了眉头看向郝常,最后才又向祁王敬了一杯酒。
“王爷,现人也差不多该齐了吧,这酒七会何时开始?”说话这人是范希乔,他今日穿得倒没那么招摇,不过光凭他的名号就足够惹人注目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投以注视的目光看向他。不过他全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我才发觉他今日赴宴竟未束发,一袭长发尽泄腰际臀边,随意撑在桌上的手扶着半边脸,百无聊赖看向祁王。
稍加观察便能发觉这其中已有人对范希乔生嫉愤之意,这酒七会的客人都是经祁王斟酌考究亲自挑选的,或许几年前还只是一时兴起办的以供吃酒吟诗乐子,如今这酒七会的名声却已大不相同了。
前些年先帝改制令世家子弟皆以过科举之试入朝为官,表面上是废除了各家族后裔享世代为官的特殊待遇,无奈帝王寡而世家群,这体制至今终究不得完善。世家子弟参加科举与普通老百姓参加科举有大不相同之处。
且不论这世家子弟省童、乡、会三试而直接进殿不说,这世家子弟的竞争对象也不是全天下的读书人,而是各世家的斗争。世家殿试由丞相为主考官各部尚书为陪考官协同展开,内容难度大幅下降,评审之后选其中表现最好的十人充入殿试前列之中。虽也有了正经考试,但这世家多游手好闲之辈,位前十之列少不了有几个不入流的。
这也意味着世家子弟终究是压了寒门学子一头,若拿大哥那年中文武双科状元一事来说,多少也趁了世家改制的势。我如今还记得那年殿试第一名是如今的户部侍郎蔡敏钧,他虽出自寒门却在那时已颇有了些名气,对他的印象深是因为我曾问大哥若与他同处考场可有必赢的把握,大哥回复的很快。
“没有。”
面对蔡敏钧时连大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胜他,可偏偏被游手好闲无作为的世家子弟压了一头,从第一名直堕第十一名,着实有些可惜。
酒七会应时而出,大家都说应邀酒七会且位前七的人,未来都有大机遇,多与仕途相联系。譬如那年年拔得头筹的蔡敏钧,为官不过六栽竟荣登正三品户部侍郎之职位,还有几位出众之人之前也颇受先帝宠信,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
不过坊间也传言此不可信,原因是我大哥头一年也曾来过,与蔡敏钧并列第一名。不过这些年过去也不见他多得意,反倒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我特地瞧了瞧,大哥今年也没来,蔡敏钧倒如约而至,方才他还冲我这儿笑了一下,不过他今年貌似不参与诗会之中了,纯粹是给祁王充场面的。今年水分确实很足啊,我看了看身旁的张廷和郝常。
不愧是郝常,正撺掇着张廷看纱幔那头的女子们。
“那既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吧。”祁王挥了挥手,随即从外进来数列仆从,各个手中捧着砚台纸笔奉送才子佳人桌前。接着蔡敏钧又上前来讲了一通规则事项,听得我是头昏脑涨加昏昏欲睡。这与我想象中的真可谓是是天差地别,原以为这喝酒作诗该是个自由轻松的雅事,一上来便听蔡敏钧讲了一马车我半点听不懂的东西,放眼望去竟还有乐在其中之人,唉真是不懂了,我想了个法子便要溜出去。
“大公子,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能出去方便一下吗?”我对张廷装作难受的样子。
余光内郝常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张廷勉强还挺着腰杆直坐着,微瞥向我,道:“怎么这么多事。”
“这不是吃坏东西了嘛哈哈哈......”我干笑两声。
张廷先向屋内四处看了看,像在寻什么人似地,接着才对我低声道:“那你去吧。顺便找找栗素他在哪儿,方才说怕我醉了去厨房讨醒酒汤了,这过了许久没见着人回来。”
“噢好。”我懒声答道。
张廷这样说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倒不是不想去找栗素,若找得早了他等会又要捉我回来,便又是向张廷告我的状,找他的事且先缓缓罢。
我先绕着王府转了一大圈,当夜风将睡意完全驱散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找栗素,不过我又觉着他应该回去了,栗素嘛,张廷可不就是他爹。
不过张廷既然说了,我姑且去厨房看看吧,肚子也正有些饿。
我悠闲逛着王府花园,一边感慨这府确实气派,虽然夜里都看不太清楚,但是大啊。忽地我看见一片十分亮堂的地方,仔细瞧来,是那湖里飘着数盏荷灯。灯辉交映如在水上燃起的一簇簇小火,颇有雅致。
等等,那儿好像站着两个人。
趁他们没注意我慢慢挪近他们一旁的大树背后,身在暗处我大胆的露出半个头窥视着二人。是琏王,还有一人则......半张脸戴着可怖的铜面具。
“什么人在这儿鬼鬼祟祟。”只听琏王喝道,我心中一惊,“没规矩的东西,竟在王府还带着面具。”
原来不是说我,吓得我差点蹦出来。
我看着戴面具那人,他盯着琏王却不答话,只觉这周遭气氛有些冷。
“怎么,你可是个没眼色的聋子,听不到本王说话吗?”
半响,那人仍未对话,显然琏王现在气急不过了。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用刀刃挑起那人白皙的下巴。呸,这是我的匕首啊。下午来的时候府里的仆从说不让带武器,我便交了随身的那把剑,匕首原本放身上,不知哪儿来的一大婶忽然要搜我的身。可这缴了匕首怎就落进了琏王口袋。
不过此时我再没工夫纠结这个了,不知戴着面具的是什么人,刀都架在脖子了还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我如此想到,却再也忍不住跳出来,将琏王一惊。
他强作镇定将刀锋指向我,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不是东西。”因为手上没东西所以只能尴尬地摆着手,心里则在盘算着要不要将他一拳打晕了丢草丛里。不过他好歹是个王爷,照我现在的假身份还不想着法找我的麻烦,可是要怎么让他离开呢。
“原来是你啊,怎么,你那主子还舍得你出来。”琏王嗤笑道,手里的刀却没有放下。
“这不是让我来找人嘛,王爷怎么在这儿待着。”
“本王还用的着你管。你是来找栗素的?”
他果然认识栗素。
“是啊......”
我话还未说完,被他打断:“那还不快滚。”
“这个人......”
“滚。”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叫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同为皇室后裔这琏王怎地娇惯成这样,如此想到便二话不说扳下他手腕夺出匕首,转瞬间他整个人被我从后面钳制着。
别看琏王生得人高马大,真是没用。他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捉本王,便是给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放开本王,放开本王!”
大不了到时候让陛下出面处理这件事,我心中想好了,现琏王和陛下是唯一的堂兄弟,听闻这个琏王也是极为重视血脉关联的,他如此尊重祁王,就算之后知道了我的身份应该不会暴露出去,毕竟事关陛下。
“殿下若不再吵闹,我便松手。”
果真,他也不嚷嚷了。我一松手他也跟着踉跄几步,又死死盯着我,一边揉着膀臂,骂道:“今夜之事不会就此了结,你等着罢。”
我将匕首收回腰间,冷声道:“这匕首原是我今日放在仆从处的,不知怎么跑到了琏王身上。且不提这匕首,我是来找栗素的,不知王爷可曾见过他。”
琏王愣了一下,我又道:“不管今日是要捉我还是要砍我的头,都是王爷的事。不过这该不该捉砍不砍得了的可不由你说了算,奉劝王爷做事之前先弄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人非草芥,还请王爷勿失名节以纵暴虐之行。”
说罢,我轻瞟身后那人,意思大概清楚了。琏王像是被我那一席话唬住,狠狠剜了我一眼后甩袖离去。
回想起他刚刚的神情是见过栗素了,我猜测道。又联系那日在酒楼栗素对琏王的态度,心中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出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