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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我们万家自前朝起就是个大家族。”这是我爹他爹对他说的,后来他也常常这样对我们讲。
      万家历经数朝而不衰,凭的便是为人臣子的一片殚诚毕虑之心。自前朝时,万氏一族可谓真正意义上的走上顶峰,先不论从家族走出的英勇将领,连那朝廷文官之列亦有几位数得上号的人物。那时万家受圣上崇信,一时竟能盖过外戚家族钟氏之名。
      可我幼时不明白的是,我们万家若真如爹说的显赫,为何家里人丁如此稀薄。那皇粮虫不成体统的南方权贵,一家之中少也有几十人,多则至百数十口人。而我们家只这一脉,从不见有什么堂兄表亲之类的。
      幼时的我将疑惑说给兄长听,他瞅着我好一会儿却也不搭理,第二日莫名其妙丢给我一本书算完事。
      那是一本旧书,我至今都能回忆起的那,翻开书页隔得远远都能闻见那是灰尘还是纸张腐败的味道,以及曾祖父的记忆。
      那本书是《万峋杂记》。
      曾祖父是当时万家家主的第五子,庶子出生,还是最小的那个。他母亲是某个老秀才家里的独女,闺阁时也曾读过不少书。虽家境朴素,她的性子却难见的温婉中透着大气,模样也生得颇为清丽。老秀才原想着将她嫁一个老实人家过平淡安稳日子。却不想那年灯会,他任着闺女性子让她和女伴出去顽,这一抛头露面竟惹了朵高攀不上的桃花。
      虽是小门小户,自有贫贱不能移的傲骨,做人妾室并非她本意。而家主却也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无能之人。灯会之上他先是被这女子的模样吸引,接着这般直接的拒绝,他不由地有几分欣赏之意。更深入的了解,他惊于这女子心胸气度,若非生在闺阁之中,她之治世之才必将在世人面前闪耀。
      家主的痴心一片历时一年零三个月,最终还是感化了她。或许是她想通了,女子的一生不过相夫教子,自己终究敌不过这命运,谁又说得准呢。
      家主原有一妻一妾,她是这府里的第二个妾。家主与其正妻是长辈定的姻缘,二人育有两子一女,另一妾王氏原是老太太硬塞给他的贴身丫鬟,性子怯懦胆小,最不招他喜欢,却也为他生了一子。而他真心喜欢的这个女人,在第四年为他生了第二个儿子,这是他最疼爱的幺子,要追其根源他也不晓得,便是一见了这孩子便欢喜的不行。
      高祖父写道:“父亲为我取单字一个峋,我解为嶙峋,有桀骜之意。那时我尚在襁褓之中,桀骜与否一概不知,因此我觉得,这更像在说我的母亲。”
      “我生在大家之中,前有两位嫡兄,一位庶兄,及一位同胞兄长。别的人家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分的极清楚,我们家却是不同的。比起身份地位,父亲更注重家族团结以及兄弟和睦。受其家风之影响,我从小到大便少了许多麻烦,且兄长们对我也极亲热的,虽在族中常落人话柄,但碍于父亲之威严,是没人敢在明面上讲什么规矩的。”
      “直至我十岁那年,东北集八万齐家军联合章、钟、张三家,以徽帝昏庸暴政为由拉起大旗欲举兵攻上甸京。父亲听闻此事震怒不已,连夜从甸京驾马驰往西北。我的嫡长兄和庶兄两年前赴了在西北的叔叔军营中,另一嫡兄入了朝堂从文官之职,因我与哥哥年幼,姑且还在家中习文练武。父亲这一去西北,便是要召了叔叔和兄长们领兵拿下叛贼首级。”
      “西北坐镇七万凌羽军,乃我万氏一脉亲自挑选手把手带大的精锐军队,绝非那东北用来监视番邦小国举动的万家军所能敌的。而凌羽军之所以坐镇西北,便是为了防着境外大敌角吐,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自凌羽军建立初角吐蛮兵吃了大瘪后不敢轻易来犯,边境一带因此重归安宁,至今十数年。这原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于父亲而言。”
      “我至今仍记得他奔去西北那夜的情形,他走得风风火火,大有一种不铲除奸贼誓不罢休之势。父亲不顾夫人在场,他轻拢了一下母亲,覆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接着便只见他高大的身影策马离去,扬起千里飞尘。我听到了,他说的是‘不必担心,我尽快赶回。’可他这一去,却......父亲离去的第三个月里,西北来报,他被葬在了那白骨如山的千里西北之境,战役却还未拉响。”
      曾祖父的回忆里对自己年轻时的功绩荣耀之事一概不提,更多的是他幼时的回忆,我问大哥其缘故,他说大概是高祖父年纪大了所以想到的都是更久远的事,我仍不解。
      我只觉那更久远的记忆里鲜有他的身影,多的是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及玩伴。对,曾祖父只提起过他幼时的这一个玩伴,我对此人的影响极为深刻,不光是他性子阴沉古怪的缘故,我还曾把他的身世弄混过。
      此人姓张名远驰,就是那反叛四家里的张氏一族,我弄混的地方便是“张”这个姓,我以为这个张氏是和我们家交好的张容张氏,后来从父亲口中我才得知这二者天差地别。
      张原驰的张氏在前朝虽不敌万、钟两家耀眼,可追溯个数百年前他们也曾是皇室后裔,论家族传承地位尊贵,是没哪个家族能在这上面盖过他们了。因其家族势力太过强盛才招帝王弹压,以致在世人眼中竟一时不敌万、钟两家。
      而张容的张氏立诸多世家之中,就好比无名之辈了。张容的祖父张疾驱,乃是一贫农出身,真正的寒门贵子科举状元。我幼时也不知听谁说的,张疾驱有经世之才却性圆滑,他八面玲珑以结交朝中权贵为荣,因此他的名声不大好听。这我倒能理解,寒门士子多傲骨以伍世家为耻辱,张疾驱不走寻常路,比起他们却庸俗了许多。
      可莲湖中独他一枝肯忍淤泥之苦,甘于庸俗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或许正因如此,曾祖父看到了他独特之处,素不喜拉帮结派的他,却心甘情愿与张疾驱成为挚友吧。杂记中所记张疾驱,字里行间如感同身受一般有对其赞赏、喜爱、怜惜之情。
      此张非彼张,而曾祖父对二张的友谊却都真心实意,大有相似之意。
      “小曲、小曲.......”
      我被这几声突然唤醒,只得木愣愣地看向张廷。
      “走神。”张廷手里握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击在掌心,他嘴角挑起,道:“站在我身旁你也敢走神,这差事当得很是舒心啊。”
      听出他语气中讥笑之意,我却无从解释,尴尬笑道:“没呢。我哪敢偷懒,这不是最近跑的路多,累得头晕眼花,一时没听见大少爷喊我不是。”
      我心里想着这厮之前与郝常碰面还调我离开,现在说了这话,他也不该深究我的。
      果真,张廷也不再理会我,翘着二郎腿自顾自端起了茶碗,慢悠悠道:“少爷我看你辛苦了,那下回,带你和栗素一同去祁王府开开眼界。”
      我自然知道他所言的酒七会之事,便得了笑脸,答道:“好嘞。”
      不过站在一旁的栗素倒有些不乐意了,撇嘴道:“你若没走神,倒讲讲方才两位爷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栗素啊,真不给我台阶下,不过他既如此说了,我也只得苦恼思索看能不能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我偷偷瞟向大哥,他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又端起了茶。
      这场面......还真是似曾相识。
      “说的凛卫王。”他们的目光都移向我,我只得凭着一点点记忆胡乱答道,“凛卫王跟万家有仇......”
      此时我又想起了些东西,一时竟忍不住用力击了一下掌,兴奋道:“昔年万峋重组凌羽军至西北边境,赢了那十年间骚扰不休的玄颈军啊!”
      “咳咳咳。”话音未断,大哥似呛了口水止不住咳嗽起来,我立即看向张廷,他一改轻佻之色,轻皱了眉看着我,眼中有疑惑之色。
      完了,我说错了。
      “好啊,你还说你没走神。”
      栗素此言一出,我大有一种心死之概,心里忍不住悔恨,我怎么就说了这个。
      “你说的倒没错。”栗素说道,我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但这不是刚刚说的。方才是万侯爷留大公子吃饭,大公子有事要先回府,与你所言毫无干系。可见你是在凛卫王那事之后走得神,回去准备领罚吧。”
      我心中似落了一大石头般长叹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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